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从小腿内侧摸出一把匕首,借着刀与墙的摩擦减速。暗黑中似乎有什么寒光一闪,我恍若自己已坠入死地。强压住心中的恐惧,我手下一用劲将匕首插入壁内,借着反作用力拼命向前一跃。寒光一闪,有什么划破了我的靴子,擦伤了我的小腿。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按着心口,又抚了一把汗。还好,没死。我席地而坐,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咬牙包扎伤口止血。我从袖中摸出一块晶石,微弱的光亮反射周围的景象。
这落脚的一侧以及后方都插满了利剑,在晶石的反射下闪着寒光,而在那之上清晰可见几具白骨,甚至有一剑居然从白骨的喉间刺穿,不禁让我胆寒。
我向上望了望,上面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可见其之深。突然我的视线定在了一具白骨上,心止不住颤抖,跌坐在地——居然有一具白骨悬在半空中,一剑横穿白骨插在壁内。
原是这机关不止这地上夺人性命的长剑:若是有人从上边跳落下来就会触动机关,立时壁两侧的剑就横插过来,而且恐怕不止这一剑。
我深深的望了一下地上的白骨,说不定这些多半还是被壁里的剑刺穿,最后剑隐入墙内,尸身被阻在外又顺着墙壁跌落下来——因为大多白骨都紧挨着墙壁。而且即便不死也会被地下的利剑刺伤。
我望着自己插入壁内的匕首,比那白骨只高出一点。
我估计一下此处的深度,一般修者触动机关后遇到这种情形都会措手不及,但这里的深度足够他们冷静。然后他们就会仗着修仙者与凡人不同的体魄径直往下跃。
此处漆黑深幽,他们想的是该如何稳健落地,殊不知地上的长剑正等着夺其性命,而且半空居然还会有剑横穿过来。这寻常的酒舍下究竟有些什么,居然使用这般阴险的暗剑!如此看来酒舍前那些阵法和巧锁暗箭都是些小儿科罢了。
要不是自己没有修为又畏高,借着匕首之力下滑,又因自身敏感,借着匕首往前跃,自己早就葬身这利剑中下了。我不经意抚额,才发现额上全是冷汗,连背后的衣衫都浸湿了。头上横插这固发的簪都斜斜歪歪,一绺黑发从鬓间滑落。
原来自己如此狼狈。
前方暗黑深邃犹如墓地,也不知通向黑暗中的何处。我取簪绾发成髻固在头顶,将插在右靴内侧的匕首攥在手中。踏着流淌的酒缓缓前行,脚下发出啪啪的踩水声,在这条通道中显得格外响亮。
通道浓滞得如黑夜一般,只有我手上的晶石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得以看清周围的事物和脚下的阶梯。这每一步都好似踏在刀尖上——不是疼痛,是唯恐。因为也许,下一刻,我就葬身于此。
通道应该是环形,呈螺旋式向下,不知通往何处。终于我看到了前方的光亮。我慢慢挪步,靠着墙壁,隐在阴影里侧目。
正中是一个琉璃圆坛,不知为何闪烁着光芒。坛内插着密密麻麻的剑,剑的寒光映着水般的琉璃,不觉妖美反令人生寒。圆坛四周是琉璃制的地砖,地面一圈圈如涟漪般漾开,被数十方向的细缝分开,由此形成了不规整的地砖样。
我站离那琉璃砖外,不敢妄自踏入一步。蹲下身来,轻抚地上的琉璃,又摸了摸那细缝。细缝有许颤抖的弯曲。我想必是一个威力极大之物的力量没被完全封印而将琉璃地面震碎成这样。
按着细缝分布的位置,我一眼便盯上了那把剑。
稍稍在圆坛内左侧,斜插在那里有着势如破竹的气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绝对削铁如泥,不是凡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如此简朴的一把剑却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酒舍下守护是这剑不成?我又抚了一下那光滑的流琉璃地面,拿出匕首轻轻敲敲琉璃地面,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
安然无恙。
我用匕首又轻轻敲敲前面的琉璃砖,左左右右尝试一番都没有什么机关。莫非是自己多虑了?我皱紧了眉,站起身,将另一只脚移进,小心地踩上,却将整个重心放在后脚。用前脚轻蹭下琉璃砖,也没有任何危险。
看来的确是自己多虑了,我松了口气,轻轻将脚放下,半晌无恙。慢慢将重心前移,我蹲身又想敲敲前方的砖,却察觉到前脚的琉璃砖下陷几分。
我心中一凉,急急起身向后退去,只见圆坛中一剑飞起直直向我刺来。那剑的速度可是我能比拟的?只能眼瞧着那剑泛着寒光,剑身映着自己失措的脸,霎时鲜血四溢。
我抬眼望了一下被削落的匕首,靠着墙。那剑似乎很有灵性,方才自己是躲过的,它却硬生生绕了一圈又刺向自己。结果自己躲闪不及,用手中的匕首挡了一下,才使得它的位置偏离了眉心。
结果匕首被它震落,那剑划过眉际,沾上我的血失了灵性又插回圆坛原位,而我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鲜血顺着眉流淌了下来。
不行,不能呆在这里。这里机关重重,稍不注意就命丧于此。自己这等小人物应尽快离开。我打定主意,便起身,慢慢走到来时的通道口,身影渐渐隐入阴影里。
靠墙跌坐在地上,忽然听到有说话声传来。我向螺旋通道深处听了听,不是从自己来时的路出来的,必是有别的出口。一下子我就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心中稍安,猛然想起外面的血迹,心又凉了一截,他们迟早会发现有人来过,说不定还会寻到此处杀人灭口。
“少爷!”一个声音急急说道,声音有些阴柔。随后就噤了声。只有特地放轻的脚步声。
我用手艰难地攀着墙,若那些人找到自己,绝对难逃一死。我使劲地攀墙,将力量凝在指尖,爬到顶方的角落的处,维持身体平衡,接着屏息聆听。
“少爷,不打算杀了他吗?”还是那个阴柔的声音。
“待取了【倏销】不迟。”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我听了心里就是一沉,那是凌漓,随后我又听到凌漓喊道,“辉。”
【辉】瞥了螺旋通道一眼,跨向琉璃砖,仔仔细细绕着圆坛看了一圈,长袖一甩,击了一块不起眼的琉璃砖上,他正欲上前,却被叫住。凌漓对着身旁的【煌】道:“不必以身犯险,把那人活着带过来。”
若漓哥哥知晓是我,可还会救我么?片刻后,我肯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是青梅竹马的漓哥哥那,怎么会害自己家的小墨呢?至今我还记得他帮我拂去身上头发上的雪后说:“小墨啊,你说你该怎么办呢?要不以后我们两家人住在一起好了,这样你有什么危险我还可以趁早救救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一人缓步行来。来人穿着白衫,五官倒是齐整,只是眼中暗含狠厉,浑身笼着阴柔气息,看来这多半是那个喊着少爷要杀自己的那个小子了。但他似乎是发现了血迹,很快就发现了隐在起墙上的我。
“少爷,我把人给你带来了!”那阴柔男子踹我一脚,似乎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也是,自己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刚才他抓自己来的时候软绵绵的几乎没还手。
“煌,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凌漓发话,他没有看我一眼,一直看着圆坛,他又开口问辉,“族内可有此人?”我费力抬头,看到一名清秀的少年,他正细细的打量着我。
煌领命开始逐步搜查。辉又仔细地瞧我一眼,恭敬地答道:“少爷,我从未见过。或许不是望舒的人。”(辉,煌二人昨日没有参加大典,而且我平日深居简出)
没见过就不是望舒的人,我轻嗤一声。辉看到我的态度也不恼,二指并在我眉心,又无声松开,眼里有不屑流动,对着身旁的凌漓开口:“少爷,此人没有功力,不足畏惧。”
凌漓闻言走过来,居高临下望着我。
他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常见白衫,却有着别人难有的气质。看到我的面容,凌漓桃花眼一眯,任何时候总感觉笑意盈盈,好似山崩于前而不动色,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感。
凌漓打量片刻,呵呵一笑:“原来是你。”他听得刚才辉说不足为惧,又细细打量一番,果真的觉得与初见不同。凌漓收起疑惑道:“将补气丸给他服下。”
辉随即掏出一颗晶润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我也不拒,不客气地吞下了肚。这补气丸是让人即刻恢复气力的药丸,效用维持在一个时辰左右。但药效过后,对身体也有一定程度的伤害。
顿时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流淌,我握了握手,刚恢复了些气力就被辉拎起到琉璃砖前站定。凌漓面带笑容地望了我一眼道:“就有劳兄台了。”我睁大眼疑惑地看着凌漓,却被辉呵斥着前行。
凌漓他还是想用我探路。我看他一眼,他还是那般笑容满面,我却觉得如此寒冷。凌漓含笑:“刚才我等解除了机关,兄台只管走便是。”解除了机关还要我探路?我张嘴想说什么,就被巡视回来的煌撞着上前一步。
我转眸不屑地瞧他一眼,大步上前,踏上琉璃砖却没有下陷之感,几步就走到圆坛跟前。到了跟前我才看出琉璃里裹着的都是些晶石,有大有小有亮有暗,透过琉璃闪着光。
凌漓这厢见此一笑,翩然而至,踏的地方都是我走过的位置。其实凌漓也是疑惑,父亲说琉璃圆坛前甚是凶险,就算解除机关也要万分小心,竟被这小子随意走出还真是意外。罢了,如此甚好。
此时,辉煌二人站在我身旁,只待凌漓一声令下便擒住我。我轻哼一声,如自己所料凌漓只是挥一挥袖,边走近打量着圆坛和中心的利剑,问身旁二人道:“你们说倏销是哪把?”
煌闻言立即开口道:“少爷,当然是那把!”他指着那把夺人目光的剑,看看了看细缝的位置,定是那没错,“少爷看细缝的位置便知。”
听了这话凌漓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又问问身旁的辉。辉谨慎地“障眼法?”凌漓笑得很是惬意,袖中探出一只白皙的手,对准那剑就往里收,倏销便稳妥地躺在手中。
待他们的视线都随着倏销时,我也用尽气力跑向那通道口。只可惜,我刚要到那通道口身体机能剧减,一个踉跄就被凌漓追了上来。对上凌漓笑意不减的脸,我心倏然觉得很冷。
这一停顿我就被辉煌二人挡住去路,霎时我也觉得自己的力气也一点点消失。凌漓漫步经心地从后方走来:“如今倏销在手,你的存在也没有多少价值了。”
凌漓缓缓抚摸倏月剑身,父亲,这就是你想得到的么?
他话一说完,我就觉得心如坠入冰窖那般寒冷:“你到底是谁?”
凌漓没有答话,剑光一闪,向我刺来,掩饰不住杀意。同时辉和站在他身旁的煌也齐齐动手。但事情刚好发生在这一瞬,这一瞬足够让原本的事态面目全非。
触目的鲜血从煌身体淌出,有些许温热溅在我的脸上。他满脸震惊地望着那温润俊美的脸,他无法相信——少爷……他轻嘲地笑笑。
我看着煌倒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