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河泽人拥有预言术的原因,纵观历史,樊音曾出现过的所有不具备自保能力的种族中,唯有河泽人利用联姻方法,混入其他种族血统。不得不承认,从长远发展看来,这是十分聪明的做法。”
——摘自《樊音种族怪谈》
“喂,如果我是你的话就按原路返回,千万不能深入风语森林直穿回去的,河泽人都不敢保证那里面有什么,这句是可以相信的忠告哦!”
隐熠听到江南慢悠悠地冲他喊,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但还是听从了江南的劝告,却没能看见江南看着他离开后一点一点地蹲下身去,缩成了一团。
有什么不开心的啊?你不是一直嫉妒那个家伙么?明明是差不多的人,明明都是出生就被烙上标记的人,凭什么他的运气就那么好呢?有朋友,有亲人,无时无刻不被人照顾……现在看他着急,看他生气不是很好吗?可是他再也不会毫不设防地来和你玩了吧?再也不会和你一起看日出了吧?再也不能做朋友了吧?江南你个大笨蛋!
江南有点自嘲地扯出个笑脸,他早就忘记悲伤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了,所以即使如今有一点难过,他却仍是不自觉的笑,哪怕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江南认真地戳着面前爬来爬去的小螃蟹,直到有个阴影遮住了阳光:“哎?冰块脸?你的事儿做完了?月魂大姐和冥渊呢?”
身后的男人顿了一下,暗青色的长发微微晃动:“月魂那边应该也快得手,冥渊说你这儿也该结束了,要我叫你回去,他说他还要去看看故人。”
“切,月魂那没心肝的女人对付男人怎么可能失手,倒是冥渊这么信任我还真让人开心啊,不过他那样的人在璠源会有故人么?”江南无所谓地挠挠头,抬头时笑得依然灿烂,甚至毛手毛脚地去抓那男人的头发。
男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星痕,这名字很难记吗?”
“嘿嘿,我只是觉得冰块脸比较适合你嘛,走吧走吧,我这儿全部搞定,不如去看看月魂?”江南嘻嘻哈哈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趁着那个叫星痕的男人说话前拖他离开,只在沙滩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海浪扶过,再没有痕迹。
同一刻,港口回游节。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港口已是一副张灯结彩的样子。渔民们都在渔船上系了红带子,准备好满舱的鱼鲜送给潜蛟;女孩们穿着最美丽的裙子,采了满满一篮子的梓芙花,打算一会像潜蛟表达她们的敬意;小孩子都围在老人身边,听他们讲潜蛟曾经庇佑河泽人,并为他们找到璠源岛安家的故事,在河泽人心中,潜蛟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虽然现在并不是潜蛟的回游期,但每个人都万分高兴,仿佛欢迎离家多日的游子。
梓穆端坐在港口新搭起来的祭坛上,闭目冥想。
这次的回游节太突然了,先知与潜蛟间一向都有着固定的联系,即使潜蛟真的在五年当中忽然回来也不该如此仓促。梓穆有些烦恼地按按额头,从昨天潜蛟通知他准备回游节开始,他就一直不太舒服,试着使用预言术却又没有结果。
河泽人的预言术并不是没有界限的,普通的预言家不能窥探身边的未来或过于繁杂的未来,而梓穆如今早已不受大多数规则的限制,唯一他看不到的东西,只有事关自身。
梓穆有些烦闷,静不下心。他并没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找借口让醉婆婆不要参加这次回游节——他不愿意让婆婆受到任何伤害,何况醉婆婆虽然一直吵闹,却并不爱凑这种热闹,他不担心她会拒绝,尤其是在他留下了足够的点心吃食之后。
此刻港口已经聚满了等待潜蛟的人们,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兴高采烈,不到最坏的时刻,梓穆不能为了自己一点无法被证实的预感而要求取消这次回游节。
也许是潜蛟受伤了,才会突然回来?也许只是最近海里缺乏它合适的食物?
梓穆只觉得眼前一次次发黑,仿佛空气都逐渐稀薄了,梓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叫来身后的神殿侍者到身边:“去告诉岛主大人,找个合适的理由,让民众离港口远一点。”
侍者有些惊诧,但仍只是行礼退后,先知的决定不容怀疑,这是河泽人的行事准则。
梓穆偷偷用手撑住地面,尽量保证自己端正的姿态,看到莫舟言在听到神殿侍者的禀报后微微皱眉,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才传令让众人退到祭台之后,理由是给潜蛟和先知间留出更大的空间。
梓穆暗自苦笑,只得挺直脊背,将手收回膝上。祭台边的人太多了,他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让人看出他的不适。
然而,在潜蛟与他约定的时刻,那巨大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出现。人群有些骚动不安了,梓穆试着一次次地联系潜蛟,但都没能成功,而莫舟言也频频看过来,甚至梓穆可以看见莫舟言正在派人过来向他询问。
就在这时,平静的海面忽然汹涌了,在港口前不远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隐隐有个阴影隐在水下。下一刻,随着似龙非龙的吟鸣声,那阴影探出水面,身披金鳞,已现五爪,高高俯视世人,威严立现,只是已经似龙首的头上还未生角,否则此刻潜蛟就是当之无愧的潜龙。
“潜老,初次见面,在下梓穆,当代先知。”梓穆带着淡淡的微笑站起身,没人能看出他的不舒服,梓穆依然是平时那个平易近人的璠源先知。
潜蛟听到他的声音,弯曲身体,探头在梓穆身前,水蓝色的巨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渺小的河泽人,却发现梓穆依然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向它抬起手,似乎在询问是否可以触碰自己。潜蛟满意了,慢慢眯起眼睛。
梓穆看潜蛟安静下来,心下松了口气,刚要再开口,却发现潜蛟半眯着的眼睛忽然凌厉得可怕,猛地向他身后扑去,引起刀子似的烈风,梓穆下意识地回头,却只觉得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头乱蓬蓬的、海蓝色的长发在风中张扬,那张苍老的脸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祭坛,嚣张又有点匪气,醉婆婆……
梓穆与现在全岛的河泽人都不同。了解樊音历史的人都知道,河泽人是樊音大陆现存种族中唯一没有自保能力的种族,他们能够存活至今一半是因为依赖于预言能力,一半是靠与其他种族交换血统,获得其他种族能力,可以说,樊音在很早之前就再没有纯粹的河泽人了。
但梓穆却是异类中的异类,他仿佛是真正的河泽人一样,没有现在其他河泽人已经融入骨血的水系法术,只有超越常人的预言能力。
但那一刻,没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梓穆直到将醉婆婆完全隐藏在自己身影里时才脱离那种茫然的状态,他不知道身后的潜蛟到底在做什么了,但当看见醉婆婆眼中那有些狡黠、有些不屑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时,梓穆忽然就放松下来,连从昨天起就极度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
那个人不是婆婆,那么复杂的眼睛,是醉婆婆从没有过的。梓穆还来不及做什么就看到那个极像婆婆的人轻蔑地将一个东西抛入潜蛟口中后,又很轻巧地推了他一把。
本来很诡异的场面,可梓穆跌入潜蛟的口中时却忍不住带着微笑
真好啊,婆婆还在先知府里,不会遇到危险。
被潜蛟吞入腹中的最后一刻,梓穆却只觉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