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时陷入了死寂,直到潜蛟沉入海中再不见踪影,才如同惊醒了一般沸腾起来。
刚刚都发生了什么?璠源的守护神吞掉了璠源先知!这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到出现在祭祀台后的“醉婆婆”,而即使当时梓穆身边的神侍发现了这一幕却也无法阻止她迅速混入人群,在异常恐慌而混乱的人群里,即使是军队要让他们恢复秩序也需要时间。
而“醉婆婆”却十分熟练地穿梭在人群中,脸上的皱纹在一条条减少,身体在一点点变高,一切都缓慢而有序的进行着,慌乱的人群里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个苍老的婆婆在离开人群时已成为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不耐烦地整理了一下被挤皱的衣服,单就长相而言,她可以说是在人群中很难被注意的普通女子,而此刻除了衣服外,她唯一还与醉婆婆相似的地方大概只有那一头海蓝色的长发——河泽人多半是蓝发,她显然很熟悉这样的隐匿方法,似乎永远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逃脱。
女子轻笑着看身后依然乱作一团的人们,笑容让整张脸都仿佛生动了起来,本来很有些可爱,只是眼中的嘲讽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但女子却全不在意,一甩依旧海蓝的长发,冷哼道:“愚蠢。”
留下一串肆意的笑声,女子大步离开,身后淡黄色的长发随风飞扬,阳光下如同金子般耀眼。
同一刻,先知府。
天气晴好,朝霞晕染了天际,醉婆婆打着哈欠拎着水桶慢悠悠地逛在园子里,研究是先浇花还是先去她的专属藤椅上补一觉。
虽然今天是回游节,但她却不喜欢凑那些热闹,何况梓穆昨晚吞吞吐吐不想她参加,她何苦还要惹人讨厌?
醉婆婆懒洋洋地把水桶放在地上,弯下腰去查看身边的一朵夜里被吹落了花瓣的梓芙花,忽然眼色就凌厉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地旋身而起,左手用力一扬,身边的木桶中原本平静的水如同受到召唤一般,暴虐地卷出,化成万道水箭射向穆槐树后。
那些利箭在空气中仿佛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纷纷炸裂开去,如同一朵朵绽开的花,一时间水雾弥漫。
醉婆婆依然没有放松,右手虚空一抓,空气中的水汽重新汇聚回她的身边,瞬间在右手聚成实体,甚至连同梓芙花上的露珠都源源不断地聚集过来,在她身边凝成一片氤氲。
“天下间唯有你能将这水系化形之法用得如此炫目,简直是场盛大的表演。”
男人的声音从醉婆婆身后传来,面前炸开的水雾渐渐散去,穆槐树前只剩下一个被水打湿的布娃娃,软趴趴地掉在地上,鲜红的嘴角上翘,笑得诡异。
“少和老娘胡扯!敢出现在我面前,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死。”醉婆婆撂下狠话,挥开身边的水汽,右手握着一柄镰钩枪傲然站在梓芙花丛,如同豪气冲天的女将军,那柄兵器也剔透透明,闪着水的流光,在阳光下夺目的光彩。
“清越……上次没见到你的‘清越镰钩’真是遗憾啊,能用化形之法创造出唯有自己才能用的极品灵器,不得不承认,你是真正的天才。”男人低沉沉地笑,躲在一身黑袍子下看不出模样,仿佛整个人都罩着一层黑雾一般,即使阳光都不能突破他的阴影。
然而醉婆婆却完全不答话,枪尖一挑,那男人四周的空气中转瞬又是数道水箭虎视眈眈,脚下轻轻一沓,人也如箭一样的撞过去,气势如虹,霸道得会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唉,还是这么没耐性啊,我以为你找了我快十年,见了面一定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呢。”男人轻轻叹气,道道水箭连同醉婆婆手中的镰钩枪几乎同时命中了目标,一时间又是阵阵水雾。
醉婆婆在水汽中慢慢直起身,嚣张地一甩枪头:“暗夜族都是这种只会躲的废物么?老娘都替你丢人!”
声音不屑,态度高傲,若是别人如此一定会被讨厌,但醉婆婆却不同,她似乎天生就该是这样,一身匪气的霸道,无论在哪里都肆意耀眼,即使已经是个老人,只要她愿意,依然是最夺目的珠宝。
只是醉婆婆的脚下,依然是个湿淋淋的布娃娃。
“我可不是暗夜族人,我被放逐了。”男人摇头笑笑,声音暗哑:“我哪里比得上你气势滔天,自然只敢靠傀儡娃娃这样的小伎俩躲开。不过你确定要和我这样打下去么?也许时间不多了。”
“你又做了什么?”醉婆婆已经在空中旋了半圈的长枪背回了身后,冷冷地盯着男人。
“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看你找了我这么多年很不容易,回来帮你解除诅咒的。”男人摊了摊手,显示自己的无辜。
“别让我恶心,你这样的疯子会好心么?我没得罪过外地人,你到底想怎么样?”醉婆婆微微眯着眼睛,言下之意显然是虽然在璠源她算是人见人怕,但还没将魔爪延伸到外地人身上。
“哦,别这样,我真的是来帮你的,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交易,用那个叫梓穆的人换你自己的生命,怎么样?”男人依然是那个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和醉婆婆讨论天气。
“什么意思?梓穆怎么了?”
“嗯?只是被潜蛟当做点心了而已,不用担心,现在应该还没死透……”
“怎么可能?潜老不会……混蛋,又是你,你做了什么?”醉婆婆忽然一个闪身到了男人的面前,竟比刚刚更快了十倍。
“没什么,只是你不觉得预言师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存在吗?”男人向后退开一点,继续说道:“时间紧张,你怎么选择呢?”
“鬼才听你的,有本事就给老娘在这里等着!等我带回来那个笨蛋孩子再收拾你。”醉婆婆双手用力挑起清越,枪尖撕裂了地面,巨大的裂痕一直持续到几米远外的井边,泥土飞扬,井中喷涌出粗大的水柱,化成巨蛇卷向那个男人,可醉婆婆再没有回头,几个闪身就消失先知府外。
男人望着卷来的巨蛇,叹了口气,抬起手,念动古老的咒文。
然而一柄剑突然横切过来,一剑劈断了水蛇,让无数水花在半空炸开,在明媚的阳光里,仿佛下了场太阳雨。男人望过去,只看见江南笑嘻嘻的脸和星痕垂着剑,面无表情的模样。
“哈哈,冰块脸还说冥渊你和故人聊天呢,原来你们都是用这些东西聊天的,真是,与众不同啊!”江南看着衣服被漫天散下的水珠打湿的冥渊,笑得前仰后合。
难得看见如此狼狈的冥渊,不好好嘲笑一下,都对不起自己特意跑过来。
“这水当做是对将要逝去的人尽尽哀思吧,毕竟这样的女人,大概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冥渊并不理会江南的调侃,垂头似乎在看着满园的梓芙花,那些淡紫和淡金的花瓣交织在一起,在薄薄的水气中竞相开放,宛如最后一场盛大的祭奠。
同一刻,岛的边缘。
隐熠还跑在沙滩上,又一次厌恶自己的无力感。离宫只有不过月余,他却在这段时间里分外的想得到力量,总是被保护,总是靠着运气一次次逃脱危险,很丢人啊!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做一次英雄,也很想在危机中力挽狂澜,受人敬仰啊!而现在,只是想去看看大家是否安好,却都做不到……
隐熠狠狠咬牙,剧烈的运动使他的肺都要炸开了,胸口一扎一扎的疼,可是还可以更快一点,一定可以再快一点……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他的手腕,一瞬间将他拖入了海水中。
“嘘!”
隐熠有点惊讶又有点了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的女孩:银色的长发在海水中飞散,金子般的眼眸闪耀,在幽蓝色的海中如同光明女神,与生俱来的威风和雪一样的纯洁,却又骄傲得像个小女王。
两个人几乎同时上浮,冲出了水面,晨光正好,给海面镀上了明快的色彩。
“小魔女……”隐熠喃喃道,却又转瞬摆出一副同样神气骄傲的神色:“姑娘,你从傲羽追到璠源?要是暗恋我不用这么麻烦的,这么漂亮的小丫头,用用美人计说不定我就为您鞍前马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