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璠源林家,有女曦云,容貌姣姣,身量窈窕。尤善一手好医术,更有悬壶济世之仁心。与其妹曦茵堪称世间一等女子。虽红颜薄命,然其于后世之变革,真乃第一人矣。”
——摘自《樊音英雄传》
海上多雾,明月当空实在难得一见,离开海皇岛已有数日,还是第一天见到这样的月色。隐熠靠着船舷,只见星月交辉,映得海面波光粼粼,好似神仙幻境。
“夜间的海能看到什么?”有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隐熠的思路。
“天地苍茫,归于夜幕。喧嚣变为宁远,等待下一个白昼。此刻自然另有些奇景可看喽,”隐熠笑着回头看南宫锦:“将军难得闲下来,要不要一起?”
“听林安说你已经知道祭品的事了?”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隐熠却下意识地看向他,虽然南宫锦尚不足而立之年,又英俊挺拔,让隐熠常常心生羡慕,暗地里对自己多年缺乏调养的小身板无可奈何。但南宫锦因着成名多年,又平素不苟言笑,使人敬畏有加,却总忘记南宫锦也不过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就是如今是在灯光下,南宫锦的脸忽明忽灭,看不出表情,让隐熠也有些心惊。
“嗯,知道一些,将军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沉默。南宫锦看着他,目光锐利,带着点探究的味道。只是少年的眼睛分外的清澈,容不得人不相信。
“并没什么,你知道更好些,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南宫锦说着,难得的笑笑,仍是望着隐熠:“你整日呆在这里,这么喜欢海?”
“嗯,很美丽啊,这一定是我见过最能影响人情绪,也最多变的风景了。”这样说着,隐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当然,我看过的东西太少了,这样说太……将军不会笑话我吧?”
一时间南宫锦并没有答话,隐熠心中有点不安:当时海皇岛的事,他已经七分真,三分假的糊弄过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与尤娘子的交涉到没什么,可清姥姥和他说的那些故事却实在没法解释清楚,只能半真半假的一笔带过,虽然南宫锦并没说什么,但凭他素日的精明,到底信了几分,没人能说得清楚。
南宫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状似羞赧的少年,眼中笑意深了几分,直到隐熠有些不安才开口道:“怎么会,我也很喜欢这里,林安有和你说过吗?我的家乡是个小渔村,离我们出海的那个港口很近。”
南宫锦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隐熠一脸吃惊的模样才又说下去:“也因为这样,我才有幸能看到云后嫁入傲羽的场景。”
隐熠那一刻确实被惊到了。云后是河泽人这件事是傲羽全国都知道的,毕竟听说云后在嫁入傲羽之前,已是璠源最好的医师,再加上她与当时刚刚成为璠源先知的双生妹妹又都是倾城之貌,两位“璠源仙子”可谓一时间闻名大陆。
从离开皇宫起,他就一直幻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他要去看看母后曾深爱过的土地,去找找母后曾经的故事,甚至幻想能遇到那位十年前忽然失踪的小姨。然而他没想到,他这一路听说的第一件和母后有关的事却是这位边城第一将军所说。还是在探究一样的目光地审视下。
沉默。南宫锦望着神色有些乱的少年,已经印证了这些日子心中的猜测。虽然常言说知道的越多,越接近死亡。然而有些事如果当真一无所知,只怕会把自己变成一枚不懂规则的棋子,被人除掉依旧一头雾水。南宫锦可以当个装糊涂的人,却不能做个真糊涂的人。隐熠的反应虽然细微,却也让南宫锦十分满意,继续说道:“我那时才十三岁,还没参军,只是在人群中远远看到送亲的礼队中云后一身红嫁衣,带着红纱的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那种温柔却安定的气度再没人能与其相比,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她竟是个十五岁远渡沧海的新娘。直到现在,我仍认为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隐熠安静地听着,已然明白南宫锦不过是试探他的身份。只是刚刚自己似乎还是不够老练,已经给他些猜测了吧。其实倒也没什么关系,身份丑闻之类本来就是宋临帝该操心的事,又与他何干?
这样想着也就平静下来,再开口时,已经换上饶有兴趣的口吻。一双极干净的咖色眼睛认真地看着南宫锦,神色里甚至有些希夷和羡慕:“南宫将军好幸运!我却没有见到那场景的运气,听说云后娘娘堪称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呢。”
“是啊,也许与容貌无关,云后温婉如水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只是第一次看到也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完全可以依靠,信赖的人,和这样的女子相处必然是件舒心的事。”南宫锦看着短短几句话间就恢复了镇定的少年,略有点失望,他到不怕有人向陛下参他亵渎皇后——天下间恐怕难有不赞美云后的人,只是虽然知道已经很难再从隐熠嘴里套出些什么,却忍不住又激他一句:“你很像她。”
隐熠没说话,只是笑容干净带着点羞涩。既然南宫锦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又何必多费口舌。何况那句话真的让他很受用。
“早些休息吧,明日就上岛了,恐怕就有得忙了。”南宫锦拍拍隐熠的肩,转身离开,今晚的收获基本还算满意,那个外表十分乖巧的孩子其实有点难对付,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如今想知道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南宫锦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隐熠目送南宫锦回了船舱,叹了口气,仍是将目光投向海上。远处隐约有些朦胧的巨大阴影,会是璠源吗?隐熠不知道,只是忍不住握紧了母后的生命石:明日我已在璠源,可是答应和我一起回来的人呢?明明早已说好的,如今却只留下了一块石头,将他丢在茫茫沧海罢了。
海风愈发强劲,打得脸颊生疼。隐熠望着海面,开始计划一场如同远征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