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校园,条凤布暖,霏雾弄晴,繁茂的樱花树开的正好,白而微红的花瓣薄薄的,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的脸颊,随着柔柔的晚风顾盼流连,摇曳生姿。夜幕临近,淡淡的暮霭沁染了逐渐黯淡下来的天际,爬上了樱花树的树梢,融进了绽放着的樱花,时而旋转飘落的花瓣,随着微风的熏染,让那娇嫩的白色而微红的色泽像是入了水墨画似的渲染开来。
孟梨裳选了一株粗壮的樱花树,悄悄的爬上去,选了枝粗壮的树枝坐好,晃着腿,闭了眼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同学!”一声刻意压低了的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树下响起。“学校晚上是不准人进来的!”
孟梨裳听了,睁开眼,低下头,看着那个人模糊的面孔,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阵暖风吹来,吹动了她淡蓝色的百褶裙,吹动了她长及腰间的长发,樱花的花瓣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她轻轻的拂过这些娇嫩的花瓣,花瓣便随着她纤细的足踝滑落下去,滑进了那个人的心里。
“好香啊!”那阵风从孟梨裳身上滑过,又顺势扑向了树下的人,孟梨裳的体香也顺着这风袭了过去,那个人惊讶的叫了出来。
“嘘!别说话,要不,会被校工赶走的!”孟梨裳赶紧低下身去,悄声说道。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个人笑得很温和,就像这春日的和风,不张扬不浮躁,却总能温暖人的心。
“我是唱歌的。”孟梨裳无心骗他。
“那你是音乐系的咯?难怪这么有气质!我叫贺向礼,祝贺的贺,方向的向,礼貌的礼,很高兴认识你!”贺向礼友好的伸出手,孟梨裳倒不好不结交他了,就也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贺向礼的手温暖细腻而又厚实,让人舒服。
“我叫…白菡萏,白色的白,菡萏就是荷花的意思。”孟梨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假名字,便尴尬的笑了笑。
“菡萏?就是芙蓉吧?芙蓉如面柳如眉,果真是名副其实!”贺向礼没有想到孟梨裳的尴尬是因为说了谎,只觉得她是害羞,便大方的开起了玩笑。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要对着我哭了吗?”孟梨裳早已习惯了逢迎应对,既然贺向礼开了玩笑,自己便得跟下去,才不显得冷场。
“这…”
贺向礼还没有想到该用什么话来回应,孟梨裳已经看了看手表,一纵身,跳下树来,跟他道了声别就跑了。
她就这样,不说理由,就像灰姑娘一样,消失在夜色中了,不同的是,灰姑娘是因为魔法的即将结束而逃离,而孟梨裳则是为了很现实的原因——大上海的工作。但她们的逃离却都有着相同的结果,那就是王子爱上了公主,贺向礼爱上了孟梨裳。
后来,林中航邀请她加入了什么大学生爱国歌曲协会,为他们学会作曲,而贺向礼则是这个协会负责作词的。在音乐的世界里,他们配合得很默契,生活上也渐渐心心相印…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感情是海枯石烂的,永远都不会变的,可是…”孟梨裳躺在病床上握着宋成瑞的手,述说着她内心的痛苦、喜悦,述说着她与贺向礼之间的回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放心的把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倾诉给这样一个人,但她就是觉得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好过一点。
“他没有变,娶安安、要你举报我什么的都是他哥哥逼他的。梨裳,他是爱你的,也是值得你爱的!”宋成瑞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就私心上而言,他很不想让孟梨裳再继续记着贺向礼,但从他的为人上,他又不得不说实话,他不想靠欺骗和隐瞒来获得一段感情,那样就太可悲了。
“我该怎么办?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去面对往后的日日夜夜?”孟梨裳哭的像个孩子,不,她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不知所措。“上次你为了我差点死掉,这次贺向礼…我就不该活着!”
“哭吧,哭吧。”宋成瑞坐近些,搂住孟梨裳的脸。“哭了会好受些。”
孟梨裳抱着宋成瑞,不顾形象的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哭的嗓子都哑了,哭的心都快裂了。她还是个孩子,经不起这样惨烈的牺牲,经不起这样浓烈的爱情,她只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港湾,逃开这一切的事实。
“也许我真的太懦弱了,我当时吓坏了,我…我就想着跑到你那里,我就安全了,我就不用再害怕了,没想到…”孟梨裳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一切都是个意外!他没想到他哥哥会…”宋成瑞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哥哥?你的意思是…是他哥哥找人下的手?”孟梨裳头疼的厉害,却咬着牙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我不敢肯定,但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手,你都很危险。毕竟…”宋成瑞还是没有说完。
“要是他真的下手杀我,就好了…”
“你别傻了,你还欠着我一辈子呢!你死了,谁来陪我养老,谁来给我送终啊?”宋成瑞猛地抓住孟梨裳的肩膀,使劲一摇,震得她浑身都要散架了。“孟梨裳,你给我听好了!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的了,他救了你,那也是我欠他的人情!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我…呜呜…”孟梨裳委屈的又哭起来了。
“唉!”宋成瑞无奈的搂了她,从被子面上捡起一块被揉成一团的手绢,平展开来,帮她擦了擦脸。“这么大的人了,比安安还难伺候!”
“在你心里,我跟安安是一样的吗?”孟梨裳突然很不放心,她担心宋成瑞也许只是把她当成安安那样的孩子,宠爱她只是像宠爱安安那样,是出于长辈的怜爱。
“我没那么博爱…”宋成瑞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我是一个流氓地痞出身的人,上海滩有一半的销金窟都是我挖的,我不是什么善类!没那么好心把所有年轻姑娘都当成我的女儿…”
“那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我…也许只是一时新鲜!”孟梨裳仰着头靠在宋成瑞的肩上,嘟着嘴,满脸的怀疑。
“你别老逼着我一个老人说这些肉麻的话好不好?”宋成瑞无奈的摇摇头。“你知道的,安安的亲生父亲就是我的结拜大哥。当年我从广东到上海来的时候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能到码头上帮人扛活,还经常被人欺负。后来有一次两个地痞要抢我的钱,我不肯给,被打的半死,好在大哥和三弟出现,救了我,还帮我把钱都抢了回来,我们就结了拜做兄弟。后来又陆陆续续的认识了老四和老六,还有其他兄弟,我们一起闯世界、抢码头、争地盘,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了,却惹了一片的仇人。到后来,大哥为了救我被仇家砍死了,大嫂知道消息之后没多久就殉情了,只留下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安安…”
“你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应该很内疚吧?”孟梨裳低下头,看着被面上绣着的百合花,声音低了下去。
“是很内疚,可我知道,不管怎么难过,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特别是当别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你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你就更得好好的活着!要不然就对不住那些爱你的人。”宋成瑞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哄孩子。
“可是…可是…”孟梨裳还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放下。
“没什么可是的,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一辈子很短的…”宋成瑞轻轻的拍着孟梨裳的手。
就这样,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