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翟和韩菲就这么坐着。
岁月笑人小,长歌伴琴老,应知弱冠柳依依别,奈何垂髫,妾恨识君早。——我很想这么写。
对面蹁跹的小舟灯火通明,丝竹入耳,繁华遮天。夜风冷冷的吹过,灌满江边草丛的每一处罅隙里。风与火隔岸相拥,浸满了恍如上世纪的回忆,呼呼的将人湮没。不知何时,天地之间的焰火明明灭灭,放肆到无法无天,却甘心独独留下两位少年,留给他们一转身的距离。他们相视而笑,口袋里装满了坐井观天的幸福。——我也很想这么写。
当他点破她的秘密,她变得温顺起来。一阵暖风,不期而至的吹到她的耳垂,轻轻的,痒痒的。那些压抑了多年的冰霜,此刻悄悄融化。看着他坏坏的笑容,她的手开始冰凉,她的唇开始颤抖。第一次的,她开始因为身处一个男人身边而深感不安,愧疚,甚至有那么一丝浅浅的期待。——我TM真的也很想这么写……
可是当时的情况是,一个长得跟王八蛋似的老头闪亮登场。大爷赶着辆快散架的牛车,扯着破锣嗓子远远嚷道:“干啥玩意呢那俩人?”
……
人世间最扯淡的事情莫过于此。
悲哀。我都为这剧情感到悲哀。
田翟和韩菲同时回头,只见牛车上插着一块黄色的小旗,上书四个大字:“滕州县丞”。甭问,田陌一直吹嘘的,全村都信以为真的,田翟的便宜七舅姥太爷来了。
俩少年迎上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牛车上直挺挺的躺着个俩死人,身上插满了羽箭,刀伤深刻见骨,令人不忍卒睹。
县丞高大人不管旁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河边,趴下来就喝。看来这一行人路上没怎么喝水。老高头喝的咕咚咕咚跟饮牛似的,渴得身后的老牛哞哞直叫。
“完了。全完了。本官有愧君恩,有愧君恩啊……”高大人喝完水仰面八叉的躺地上,衣衫不整,不长的胡子也烧得差不多了。老头喘了两口气,呜呜的哭了出来。
韩菲赶忙走上去问道:“县丞大人,晌午就听说滕州城里要打仗,看样子,打进来了?”
高大人哭了半天才把气儿倒顺:“那,那倒不是。县令命我去都城睢阳搬救兵。谁料到,刚出城,就被围城的鲁军发现了。一路上这个追啊……护送我的州军全军覆没。你说我也点背,我都让州军化装成商队了,鲁军怎么发现我等身份的啊?”
田翟和韩菲看着小旗上的四个大字,汗流满面……
高大人似乎刚刚回过神:“哎,你们是谁?”
俩人寻思,您老正在跑路好不好,连我俩是谁都没看清楚,刚才还敢扯着嗓子喊。这不作吗?
还是韩菲机灵,一边扶起高大人,一边劝道:“河边目标明显,您先跟我们躲一躲吧,万一碰上追兵怎么办。”
“有理有理。”高大人捋着烧焦的胡子,爬到车上。然后慢慢坐下,一动不动……
田翟和韩菲也上了车,诧异道:“您驾车啊。怎么坐下了?”
“老夫不会驾车。”
韩菲更奇了:“那你刚才怎么来的啊?”
“刚才车夫老王拼死给我挡了一戟,回身拿刀使劲捅了下牛屁股,这牛就一直狂奔到此,若不是路遇此河,估计还停不下来……你看我这一身伤痕,可不是追兵打的,都是路上树枝给挂的……”
得,敢情老爷子坐公车坐惯了,不会玩自驾。那怎么着,咱腿儿吧。
韩菲正要下车,田翟按住了她,站了起来拉起缰绳。
“你会?”
“嗯,早就会。”
“别骗人啊,你家又没牛。”
“学驾车,谁说非要先买牛?”
一鞭子下去,老牛哞哞一叫,还真走了!
高老头在车上闭着眼摇头晃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赶车养牛之事,自有下民负责。老夫自问文章锦绣全城,韬略滕州无双,更有良田千亩,家丁满园……哎呀,磕死我了,你慢点……”
远处,星星点点的出现了许多晃动的火把,寂静的田野里,沙沙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韩菲紧张的拉着田翟的衣角,问道:“去哪?”
田翟头也不回:“后山,鸽子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