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仙摇头晃脑,掐指算着,貌似神棍。
“你既然向我求名,我的意思是,就叫滴滴吧……”
田陌默默的把孩子放到脚边的大石头上,亲了孩子小脸一口,把孩子眼睛用白布蒙上。对明月举了个躬,抓起一个土块,对老仙照脑袋抡圆了给去——走你!
老仙顿时来了个大马趴,鲜血直流:“你干啥啊?”
“揍的就是你!滴滴,还嗒嗒呢。你以为俺不懂文化就欺负人是吧?滴滴是跟鸟叫似的,能当名字吗!”田陌把土坷垃使劲扔过去。
老仙一边躲闪,一边嚷嚷道:“你不信是吧。你居然不信。我可是接生了当朝上卿的神仙。你居然不信?上卿的名字也是我当年给起的。”
“他叫啥?”
“他姓孔,我给他起名叫,啾啾……”
田陌默默的把大石头上的孩子扶正,亲了孩子小脸一口,用白布把孩子眼睛蒙结实了。对明月举了个躬,抓起一块尖石头,对老仙照脑袋抡圆了给去——走你娘的!
老仙更加鲜血直流了,“兹兹”的冒着。
“陌陌啊。别。先别打。听我说完的。你误会了……不是滴滴,是翟翟。一个羽毛的羽。下面住加一横。按照周易之说,意为开天辟地,是黑暗中的舞者、藐视皇权的王。”
田陌脑袋也简单,当场乐了,行,看样子这孩子以后比我还牛,那就这么地吧,反正叫嘛都是叫:“今儿打高兴了。就这个吧。”
老仙终于得空喘口气,捂着伤口闭上眼,慢慢说道:“田陌,你听好了。这孩子将来的基业可替百姓立心,可替生民立命,替往圣继绝学,替天下开太平。更可能致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关键看他以后如何把握。其次,这孩子毕竟阳气太厚,与使命犯冲,你们田家姓氏又世俗味太足,以后可能给你全家带来血光之灾啊……”
老仙说完,挠了挠头。半天没得到回应。
一睁眼,哪还有人影?田陌早美滋滋的抱着孩子下山去了!
“喂!你还没给钱呢!”
远望着田陌屁颠的背影,老仙突然猛睁双目,精光毕现:“最后一个使者。终于现世了。我愿尔等各自发光,并行不悖,以我之赋,为天开眼。”
老仙神棍气质为之一敛,随风,逝去……
正应了田家村的名言:日子就像牛车,看上去很漫长,却无时无刻不在走去,你一回头,车辙看不见多少,牛粪掉大发了……
如今的田家村村民,看见田陌大老远过来,什么马屁都敢拍,唯独不敢拿他儿子说事——事实证明,田陌的儿子是个傻小子。
这孩子从不跟别的孩子玩撂石子的游戏,也不帮他爹干农活,整天做点稀奇古怪的事。比如,上午穿着开裆裤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下午就拿个小棍棍在树上比来划去,晚上偶尔背着手站在河边念叨着什么,大黑鼻涕都留嘴里了。一点没有他爹小时候的机灵劲。
虎父犬子,乡亲们心里很平衡。
有一次田老六唆使儿子田小六偷偷走过去,想听听他嘴里捣鼓的是什么。儿子的答案很失望:他好像在念自己名字。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什么的。
田老六乐了,叫你丫摸我媳妇!该。
得到了父亲的默许,田小六胆子越来越大,没事就组织小伙伴找他玩。玩的内容比较有创意,脱离了那个时代的局限:比如,一帮人围着,比赛谁被石头打中的次数多,田翟永远是第一个走到对面挨砸的。然后大家就说,你赢了,游戏结束。或者大家比赛谁敢偷自己家的谷子给大家吃。反正田翟每次都赢。似乎还很开心。
每天晚上,田翟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就传来田陌的咆哮,然后田翟更加鼻青脸肿的跑了出来,到后山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晚上没有回家。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来连田陌自己都不愿动手了。
直到有一天,田翟得到了个不喜欢欺负人的新伙伴。大家叫他飞飞。隔壁韩家庄有位女人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回到田家村。话说她本来就是田家村的人,丈夫一死,公婆就不待见她,只好投奔自己的兄弟,没想到兄弟们也嫌她孤儿寡母的会拖累自己,就给间茅草屋不管她了。
也许是同命相怜,没爹孩儿飞飞和傻子田翟成为了朋友。每次田小六来找田翟玩耍,飞飞就担心的站在一旁,如果这帮猴孩子变着法的玩田翟,飞飞就奔过去,仗着自己个子高,把田翟抢出来,然后叫道:“跑!别给我回头!田翟使劲跑……”
从那以后,飞飞和田翟一块看蚂蚁搬家,一块在小树上比划来比划去,偶尔一块来到河边,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个不停。在这个连年征战,人命贱如草芥,毫无礼仪道义可言的年代,在被齐、鲁、赵、楚包围中岌岌可危的宋国,在滕州城外三十里,一个连军事地图都不会标记的小小村落。有两个小屁孩就这么搀扶着长大……
宋景公21年,鲁国由大将武棣发兵五万强袭滕州,眼看兵临城下。滕州县令急命县丞高大人连夜过河向上卿搬兵。
也就在这个夜晚,飞飞和傻子田翟比起县丞高大人来,更加倒霉。这七舅老爷好歹有个牛车坐,他俩的四条腿哪跑得过田小六这帮人。田小六早已比一般小伙伴长得粗壮不少,眼看追上了俩人,一个棍子挥去,傻子田翟就被打了个乱花剑雨迷人眼……
“你真是个傻子啊。他们打你,你怎么也不躲啊。”飞飞背着田翟来到小河边,拿出一张洁白的手帕,一边给田翟擦着额头的血,一边怜惜的说。
田翟把嘴里的鼻涕用力吐掉,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既不怕,何必要躲?”
飞飞当时就石化了。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傻子田翟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他确实没记错。这也是田翟降生十二年来,对村里所有人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田翟的第二句话,让石化的飞飞瞬间粉碎掉:
“男女授受不亲,擦脸这么简单的事儿,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
飞飞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恢复意识:“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
田翟的逻辑比较无厘头,也很霸道:“你娘寡妇怕人欺,你喜欢跟我唱滴滴曲。其实我识字,我看见阿姨教你写名字的时候,写的不是飞飞,是菲菲……你细心,你还有白手帕。”田翟小脸一红:“还有,你长得挺拉风的……”
“是吧,韩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