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昏暗摇曳的烛光,我望着他,那名僧人约五十多岁。发须半白。一脸的慈眉善目,给人亲切之感。他也望着我,细细端详,嘴角露出祥和的笑容。
“我喘着粗气,硬撑的坐了起来,其实我是装的。因为我不想去大披寺,所以之前对百夫长撒了谎,现在要把这个谎圆满,我只能这样做,对眼前的大师,无论愿不愿意去大披寺,都应当保持适当的的恭敬。作为伤兵来说,哪怕一个微小动作足以致人死亡。不过,我虽然坐起来了但没有死,有人死了。
屋子里凡是清醒的伤员听到一慈大师的名字,全都强撑着想坐起来表示对这位大师的尊敬。包括新来的伤员。他在坐起的刹那呼吸猛的变短,身子努力向前倾着,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软软倒在床上。
“我是李明远。”我上半身靠在床上,用来证明自已的体力不支。
“他是李明远。”百夫长重复了一句。以此来表示恭敬。
一慈又念了声佛,先是悲悯的望了一眼我旁边那位身子渐渐发软的兵士,然后开始望着我,说道:“听百夫长说,你不愿与我一起回河洛城,这是为何?”
“大师,不是我不想去,我身有重伤,若是强行上路,恐怕半路上就会死去,我并不是怕死,而是想留在军营,抵御齐人,纵使战死,也好过半路病死”。我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一慈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了数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莫明其妙的紧张起来。他缓缓的伸出手掌。我感到一阵恐惧,听闻大披寺有这么一类人,他们与佛接近,被佛赐予了大神通,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也能站在水面上,还能飞上天。莫非因为我的话惹怒了这个和尚,他要一掌把我拍死吗?
如果对方是齐人,我有把握在他那一掌未接近我身体时将盖着的被子蒙在对方头上,然后挥拳。打到没有力气,然后让对方杀死。但对方是来自大披寺,月番国最神圣的地方,所以我没有动。“这个长的慈眉善目的和尚会打死我吗,不会吧”!我这样想到。
果然,对方高举的手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口发出‘啊’了一声。突然间,全身一热,感到一股暖流从额头游走全身,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那些疼痛的伤口开始发痒。没过一会,感到全身发热,从屋外吹来的风不但没让我感到冷,反让我感到一阵舒爽。
我闭上眼晴,眼中闪出一幅画面,我躺在地上,太阳温暖的照着我,让我眼皮愈发沉重,随时都可能睡去。
这样美妙而又舒适的时刻持续很短,突然,我全身一轻,那个手掌与我额头分离,我感到身上猛的一冷,不由打个激灵,睁开眼晴。一慈的手掌已经收了回去。就这片刻间,他已满头大汗,身子哆嗦。似乎要站立不住。
百夫长上前一步,扶了他一把。一慈咧开嘴笑了笑,说:“现在你身上的伤好了一半,我敢保证,你去大披寺一定不会死,所以,你不会拒绝给我一起回河洛城了吧?如果你仍担心你的身体,我带来了两辆马车,你可以坐一辆。到了河洛城,伤便会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话不但让我愣住,百夫长和屋里的躺着的兵士也全都愣住。怔怔的望着我,一阵发呆。我也皱了皱眉头,但却没有百夫长的疑惑更大。
他今天按照名单在军营跑了一圈,名单上共有十五人,除了我,其它人都愿意跟随一慈大师回去。当他拿着名单向一慈汇报结果有些遗憾事情办的不圆满并请大师见原谅后。一慈沉默半晌,并告诉百夫长,其它十四个与佛无缘,然后要求百夫长带他来到了这里。
百夫长不甚明白一慈的用意,为什么那些愿意跟随大师回去,其中有一重伤员表示宁愿爬着去河洛城也愿意追随大师却被大师拒绝了,为什么拒绝追随大师的我却能让大师亲自来到伤病房,并不惜消耗功力为我治病。还情愿让出一辆大披寺只有高级僧侣才能乘座的马车供我路上养伤。
“为什么”?百夫长打量着我,觉得我和其它人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兵士,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他想询问,但却不敢。
“大师,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做”?百夫长不敢问,我敢。既然一慈大师愿意为我疗伤,我相信他一定会回答这个问题。
“佛家讲究缘份,在大披寺我专修佛法,有所学也只是些救人的法门,你身上的伤无碍,只是流血过多,需要精烈之气,恰与我所学相互补。大军十几万人,却只有你需且我有的,这就是缘份。”他因为刚才消耗巨大,话说的软弱无力。
我知道事情绝不是他说的那样,我有很好的直觉,并凭着这种直觉在战场活了下来。但大师不说,我也只能问到这里。事情发展到这样,我别无选择,如果我再推辞,不光百夫长,恐怕阵前所有兵士都会认为我在亵渎佛,下一刻既成为全士公敌,不容军营。
想到此处,我问了一个现很实的问题:“大师,什么时候上路?”
“明天,明天清晨,我来接你。”他平缓的说道。
“大师,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能否宽限半日?”我知道说这话不妥,百夫长已经用异类的眼晴在看我了,他无法理解我。
无法理解我跟随一慈去大披寺这件月番子民都不会拒绝的事为什么刚开始会拒绝,在一慈将后路堵死后却又与大师在这件事上拖拖拉拉。屋内的其它伤病军士则开始愤怒,我只是个兵士,和他们一样在屋子躺着受伤的兵士,又不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有什么资格与心中崇敬的大披寺僧师讨价还价。
百夫长眼神复杂的望着我,当大师交给他自已所需的名单后,他就对名单上的十五人调查了一遍,我并无耀眼身份,也无长处,只是河源镇不远山区一个砍柴普通青年。
“好吧!那我中午再来找你,你需要人手吗?”一慈问道。话语中充满关怀与亲切。
我摇摇头,说道:“不需要了。”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单从口气来说,他现在的问话像极了我的侍从。
我又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双手合什。说道:“那我告辞了”。我含笑点了点头,经过一慈的治疗我的身体本可以向前倾一倾,这样显得更礼貌一些。但因为脑海中想着事情,所以就把这个动作给省了。
百夫长搀着一慈离开了小屋,离开前还是在门口回头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和之前他走时叹的别无两样,但里面的意思不一样。充满了羡慕还有几分迷惑,更新添加了几丝憎恶。
屋内安静了下来,微微的灯光摇曳着,不时传来哭泣声。哭声是来自屋角那个床位。这个兵士的眼晴瞎了,但不妨碍他将刚才的事听听清清楚楚。伴着凄风冷雨让这屋显得倍加哀凉。
他在哭自已的眼晴瞎了,还是哭自已不能追随一慈,或是身上的疼痛让他忍受不住而发出哭泣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去大披寺,但命运安排我去了;有的人想去,但去不了。
外面又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二个人抬着一个桶走进屋内,一位少妇和一个小孩。两个人打着哆嗦,身上被雨淋的半透。
他们是来送饭并喂饭的,也许来了好久,却让百夫长给拦住了。所以成了现在的样子。看到他们,我的肚子开始叫唤,才知道自已早就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