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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夏兄萧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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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一直认为天下大事,都与江湖息息相关,国家灭亡,都因为失去了武林的信任。大凡叛乱,多是江湖人聚众起事。因而武帝建立紫衣近卫,扶持亲信门派,将江湖格局紧紧掌握在手中。

仁帝晚年探求长生,逐渐昏庸无为。到了宪帝登基后,更加荒淫无道,朝政都荒废了,更别说自武帝开国来就一直牢牢控制的江湖格局。

当今天下,无数门派帮会,各拥门徒,割分势力,更有南海帮、青城帮等八大帮派,隐然有雄据一州的实力。

南阳城是淮州除苏曲外最繁华的城市,表面歌舞升平,暗地里却是有一个大帮派控制了一切,平时南阳的贸易买卖都会让他们分上一成,甚至官员任免,也有他们横插一脚的时候。所以无论官民贵贱,还是黑白两道,万万都不能得罪了他们。

这个帮派已在南阳横行三十多年,因为第一代帮主梁庚名号为“花蛇”,所以帮派取名为“花蛇帮”。如今帮主已是传到第二代,由梁庚的徒弟“青眼蛇”余纲接手了南阳的统治地位。

却说通宝楼里走出的这个少年,正是余纲最宠爱的幼徒夏子轲,花蛇帮上下都唤他做少帮主。而整个南阳城,都知道这个夏子轲实属最难对付的人,看得俊朗不凡,实则无赖至极,背后又有个欢喜他的师父余纲,谁敢去惹他?眼见夏子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横冲直撞,行人都只有躲避的份,哪里敢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

夏子轲跑过了几条街,转进一个绸缎店铺,大声对店老板喊道:“老头,你家福生回来没?”

店老板生得一副和善的圆脸,见是花蛇帮少帮主,忙堆笑道:“福生不是一大早就去找少帮主你了么?那小子,现在都没见个影呢。”

夏子轲垂头叹了口气:“好罢,我就在这等他了。”

胖老板忙搬来个椅子,又给夏子轲端了杯茶水。夏子轲接过茶,不悦道:“怎又是劳什子的茶叶,我不是帮主那胃口,只喝得糖水。”

胖老板苦起了脸:“哎呀,少帮主,我这蜜糖头两天就没了,你就将就些了。”

夏子轲皱眉道:“这可不行!帮主说过,规矩不能乱改,否则就乱套了。你瞧皇帝老儿,明明妃子都是弄大排场选来的,偏偏他今天让大臣献美女,明天又要各地官员准备妞儿,前几天南阳府的唐府令还求见帮主,苦苦让帮主挑几个姿色漂亮点的青楼稚儿充数,也难怪右卫军要反了。所以说,我这喝糖水的规矩是不能改的!”

胖老板听夏子轲胡扯一通,脸色早已沮丧,忙道:“好祖宗,你别乱说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啊!我这就去买糖水,这就去!”

夏子轲这才喜笑颜开:“蔡老板走好,今儿我这少帮主亲自给你看店,包管赚个盆满钵满!”

胖老板哀叹一声,南阳谁不知道少帮主大名,你坐镇店子里,还有哪个敢来买东西?

但也只得包了些银子出店铺去。

这胖店主姓蔡,在南阳城里开了家绸缎店,为人吝啬,连个伙计也是不肯请,被唤作“钱眼蔡”,但南阳出了个夏子轲,把他整得叫苦不迭,偏偏钱眼蔡的独子蔡福生,却是夏子轲的玩伴。若平常人家,家里有个小店,儿子却不肯好好学买卖,整日里在外面混,那家里人不往死里打才怪。可蔡福生是跟谁混?花蛇帮的少帮主!

余纲虽未说明谁来接手自己的帮业,但深得他喜爱的夏子轲已然被看做下一代帮主。若是蔡福生能因此混个好身价,再不济做个堂主香主,也能比做一个小店老板有前途得多。所以钱眼蔡向来是支持蔡福生的,即使被夏子轲欺负得这般惨,但一想到儿子未来就高兴起来,也算苦中做乐。

夏子轲坐在店门口,捧着茶杯看街头热闹,果真没人敢来问生意。

没多久,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远处奔了过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和钱眼蔡颇有几分相似。

夏子轲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拉住蔡福生:“如何?那小子现在在哪?”

蔡福生喘了口气,道:“他刚在邓老头的小酒店要了菜,现在或许都在吃了。”

夏子轲哼了一声:“五十两银子不去醉仙楼吃顿好的,却挑了邓老头那种破店,抠门和你爹有得一拼啊!”

蔡福生脸上一红。

夏子轲拍了拍蔡福生肩膀:“我们这便去吧,罗小子他们还在吗?”

蔡福生道:“罗怀玉带着十多个兄弟围在那呢!”

夏子轲笑骂道:“不过一个你我同样年纪的小子罢了,哪用得十几号人?看来你们真是闲得出鸟了!”

于是二人勾肩搭背,直朝那酒肆奔去。

可怜钱眼蔡吝啬半辈子,这回却是连店铺都没得人看管了。

此刻王萧点了两个小菜,正吃得津津有味。他在盛乾坤的离世洞府居住一个多月,平日里吃的都是碧灵果,没有尝过半点盐醋,如今重回人世,即使只是两盘小菜,也让他回味无穷。

他自从学得乾坤劲气之后,五识六感远胜常人。虽然看似专心于吃食,但内劲挥散,周身流转不息,感应到自己正被十多个人盯着。

罗怀玉生了一双桃花眼,面容俊秀,他家世富贵,南阳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正是他家开的。如今他成了夏子轲的跟班,听得夏子轲吩咐,带了十几个少年假装用食,围在王萧左右,却没点一个菜,只是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酒肆主人邓老头看到这些祸害南阳的游荡儿跑到自己店里,直吓得魂飞魄散,暗叫倒霉。

这些游荡儿骄横惯了,哪里是做得盯人的事?笑闹间目光不时落在王萧身上,纵使王萧没练乾坤内劲,也早发觉到了。

王萧看他们一个个胖瘦不一,没点劲气,虽有十多个人,自己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他不想惹事,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想结账走人。

这时他感应到一个人走近了他。

一盘茴香豆轻轻放到他桌上,紧接着又一小壶酒放了上来,王萧正欲说自己没有点这些东西,抬头却看到一个俊朗的少年对他微微一笑,坐在了他对面。

“小弟夏子轲,这位兄台可否陪在下喝上几杯?”

夏子轲忽然冒出这么文绉绉的话,令不远的罗怀玉等大为惊奇,又感到忍俊不止。

而蔡福生抱着一根细长棍子站在店门口,神色紧肃,只等夏子轲一声喊,就跑进去痛殴。

王萧心知这些人的头儿来了,只是想不到是这般人物。如果仅仅只听夏子轲爽朗的笑容和他那俊朗的脸孔,倒真教人亲近而折服。

王萧也露出笑容道:“真是抱歉,我已吃完了,你却才来,这酒可惜喝不了了。”

这番话说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是亲密的朋友。罗怀玉听在耳里,不由暗道这少年不好对付。

夏子轲嘿嘿一笑,把茴香豆和酒壶拨到一边:“那么我们就来正正经经谈个生意罢。”

王萧皱眉道:“什么生意?”

“你把你的宝贝交出来,我让你安全离开南阳城。”夏子轲作出疲懒的模样,淡淡道:“你可赚大咯,兴许是捡了条性命,只不过付出了一个要命的东西。”

王萧暗暗好笑,不知自己从哪里捡了条性命,却不由为夏子轲的大口气感到好奇。

“我真不知你说的宝贝是什么。”

夏子轲哼了一声,道:“方才你不是去通宝楼换了个盒子么,我要的就是盒子里装的东西。”

王萧眉头大皱,看来那玉盒还真是价值不菲,引得眼前这些游荡儿紧紧追随。

他实在不想惹事,只得软语道:“我并没有什么宝贝,那个盒子不过传家之物,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也没见过。”

夏子轲猛然拍了下桌子,冷道:“你这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是地狱有路你不走,天堂无门你偏来!”

他身居少帮主之位,虽天性懒散,倒也有几分气势,当即十多个少年涌了过来,团团围住王萧。

店内食客早看势头不对,纷纷逃了出去,而店主邓老头看到这般架势,知道自己的小店免不了被这些少年糟蹋,却又劝阻不得。只好忍着心疼,匆匆躲到后院厨房去了。

王萧不以为意,反苦笑道:“你后一句说反了。”

夏子轲喝道:“那便是天堂无门你要闯,地狱有路你不走……这不押韵啊?!管他是什么,给我把他衣服扒了,看看有什么宝贝!”

王萧哀叹一声,抬手运起内劲,凌空化作一道凝聚的劲流,迎向扑来的十多个少年,双掌连拍,顿时地上倒了一片人!

蔡福生从门外一声厉吼,举着长棍冲了进来,看到店内自己人倒了一地,而那个要对付的少年破旧衣衫无风自飘,一副高手风范,不由叫了一声苦,举着长棍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夏子轲见王萧内劲强横,也惊骇失色但花蛇帮立帮三十年,做到少帮主这个位置的人岂是庸手?夏子轲深得余纲喜爱,武艺也得到这个帮主悉心教授,虽夏子轲懒散,但武道一途从未敢疏忽。

所以即使被王萧这一出手惊到,夏子轲也被激起性子,有心对斗一场。

王萧本以为自己内劲迸发能够吓退这些无赖,谁知夏子轲一声怪叫,猛然扑了上来!

玄阳劲并无招式,全以澎然内劲制敌,而王萧不过学了一日玄阳劲,虽然丹田内拥有无尽內气,可惜功力却不足。方才他运足内劲,也不过将这些少年击退丈余,看起来他招式行云流水,个中滋味,却只有王萧才懂。

夏子轲陡然扑来,右手五指弯曲,直逼王萧胸口要害,正是花蛇帮绝学“蛇拳”!

王萧见他身手不凡,拳风凌厉,暗叫了一声苦。当下一脚将桌子踢向夏子轲,身形疾退,“腾云步”施展开来,朝后跃了几步,道:“夏兄手下留情!”

夏子轲刚跃起,眼见桌子飞向自己,忙不迭抬起一脚,那桌子顿时倒向一旁,酒菜四溅!

“留你娘个情!”夏子轲被酒水沾到身上,不由勃然大怒,纵身再起,一拳当空捶向王萧。

王萧最容不得别人骂母亲,也恼怒起来,举掌凝气迎上,两人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都惊呼出声!

夏子轲受乾坤内劲侵袭,最不好过。花蛇帮素来只练外家拳脚,内力高深者寥寥无几,夏子轲陡然间只觉胸腹气息起伏,实在难受。

而王萧被拳劲一袭,身子不由后退了几步,心中为这少年的劲力惊讶。蛇拳手指弯曲,交手时陡然伸直,五指的劲力远胜空拳,王萧吃了这暗亏,却是不知缘由。

一个回合,两人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了解,实在难判高下。再度交手时,王萧轻功纵跃,夏子轲拳脚相加,场面煞是好看。一帮少年本没受什么伤,早已站在一旁,纷纷为夏子轲加油呐喊,犹如看武生打戏。

夏子轲和王萧却都打火了,前者外功凶猛,却落不到实处,往往王萧一个纵身,这拳脚就打空了。而王萧内劲虽深厚,可惜没有实战的经验和凌厉的招式,只得闪躲不息。表面看夏子轲将王萧打得避无可避,但王萧丹田内劲绵长,只要拖垮夏子轲,这场恶斗便赢了。

两人打了近半个时辰,夏子轲早就累得够呛,喝骂不停,却毫无办法。而王萧虽然内劲不俗,但身体已然有些吃不消了。

“罢了罢了,这样打下去,有个鸟意思?”夏子轲率先退出战局,双手连摇,算是告饶。

王萧不由好笑,气道:“打也是你,不打也是你,你这人倒真教人无奈!”

夏子轲累得瘫在椅子上,一众小弟捏肩捶背,端茶送水。他斜眼笑道:“我怎知你这般难对付?”

王萧听了这话,一阵气闷。

半响,道:“我真是没有你说的那宝贝,你想想我若是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不一并当了?如果我知道那个玉盒值钱,怎么才只要了五十两银子?”

说罢不再理夏子轲,盘坐在一处干净的地面,开始调理内息。

夏子轲叹了一声:“好罢,就算你现在有好宝贝,我也没力气去拿了——这辈子还真难得打了这么累的架,真个苦死了。”说着对一旁的罗怀玉道:“小玉儿啊,听说你今天晚上要请客?”

罗怀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夏子轲讶然道:“你没说过?”

罗怀玉知他又是来敲诈了,只得叹了声,道:“我确实说过,只是一时忘了……”

夏子轲欣喜起来,转头对王萧道:“好贤弟,你我大打一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知有没有兴趣陪我喝酒呢?”

王萧闭目不答。

夏子轲颇觉无聊,又道:“香满楼的妞儿也不错呢!”

王萧不耐烦道:“不要吵我好吗?明天我就要离开南阳城了。”

夏子轲有点尴尬,走过来弯身轻声道:“你是否还以为我在觊觎你的宝贝?好罢,我只不过心里对你着实好奇,明明内功深厚,却不愿与我硬拼,可见你手下留情。大家好不容易认识一场,即使做不了朋友,但能喝点小酒,谈些心事,也算好的了。”

王萧听得他话语真诚,微微感动。

是啊,尽是天涯倦客,命运里相逢,一杯酒几句话,何必需要曾经认识?

王萧动容道:“我喝不得多少酒的。”

夏子轲高兴得抱住他:“一杯就可以了!”

他身后的罗怀玉看得直摇头,旁人以为夏子轲性情中人,但罗怀玉深深了解自己这个少主子,这番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了,指不定这少年嘴呼呼的时候,夏子轲就露出了奸滑的本性。

夏子轲拉起王萧,道:“兄台叫甚又名甚,芳龄几何?”

王萧听他文绉绉又可笑的问话,忍俊不止:“我叫王萧,芳龄就算了,再过得几个月,就满十五。”

夏子轲挠了挠头,不解为什么芳龄要算了,却笑道:“看来我夏子轲要大你一岁了,可否叫你萧弟?”

他故意念重了萧字,听起来颇像小字。夏子轲心中暗道,任你内功高强,还不是做了我小弟!

王萧点头道:“也好,我就叫你子轲兄罢。”

两人称兄道弟,一时大为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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