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得庆祝的喜悦,和值得哭泣的悲伤一起到来时候,应该要选择哪个?
是先哭再笑,还是先笑再哭?抑或是把两个融合在一起的哭笑不得?
天亮时候,当伊州人发现敌军已经从城下退走的时候,心中的喜悦可以想象。但后来,他们猛地发现,那些出征的人们,有好多好多都没有回来。
他们已经抛弃了悲欢太久,一时间,记不清楚自己脸上本应呈现出的是什么模样。
知州大人昏迷不醒,本州的团练几乎全部战死,临时征召的五千士兵,最后平安归来的只有两千多一点——这是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乡付出的代价。当然,没有人会觉得不值得。毕竟最后还是胜利了,而胜利,绝大多数的时候,总比失败要好。
听侥幸归来的人们说,他们已经重创了敌人的军队,甚至还击垮了他们的精锐。换句话来讲,也就是和平已经降临。
和平…降临?当先帝带着北军连战连胜,把周人赶出自己的土地时,他们这样觉得。当先帝在辰州击垮了拓拔明远重创了拓拔昌元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觉得。
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吗?
算了吧。
“为什么人们都不怎么高兴?胜利了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吗?”挤在人群之间,若好奇的问。
维给出了回答。“首先,如果胜利的代价是失去自己身旁的人,那绝大多数人的朴素想法是这样的胜利越少越好。其次,这并不是一场凯旋式。把它看成一场葬礼,自然就不会有笑了。”
虽然说是一场凯旋式,但是这样的凯旋式始终让人没有胜利时的喜悦与自豪。脸上满是疲惫的两千士兵从面前走过——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和邻居,让这时的伊州,气氛很是忧伤。
尽管,那支部队,斗志依旧昂扬,口号依旧响亮。
悠的表情也很是凝重。“离下一场战争,还会有多久?”
“不会太久。”
“那么有什么办法?”
“哪里会有办法。只不过是硬撑着,直到有一方的血先流干。”
“那我们所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些人了吗?”
“值得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转头看看身边的绯,脸上满是无奈。而绯则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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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报立刻报上了朝廷,但是得到朝廷的回信时已经是很久之后。
朝廷对于英勇奋战的将士给予了称赞,但是只有称赞而已。抚恤金,以及根据制度杀敌所应得的奖赏,因为目前的叛乱,暂时没有办法发放。
官员都在本地各升了一级,知州则是被任命为了叛乱三州和伊州这四州之地的总督。
所有看到这份公文的人的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那不过就是画饼充饥而已。
除了在乱世没有什么意义的官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把这份公文公布出去,一定会引起骚乱吧。甚至,投奔叛乱三州,对于一些人来说,也并不是不可能。
那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当了官员的人,自然都是抱着一颗造福桑梓的心思走进仕途的。如果好的话做出一番事业,不好的话也戴着忠臣孝子的名声归老,是他们原本的追求。
不过如今他们在前线死战,而稳坐在新京之中的朝廷,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甚至不用去想象也能知道,如今新京之中无可比拟的歌舞繁华。那么,他们到底值得效忠的是谁?是朝中的大员,是皇帝陛下,还是自己身边的百姓?
原来不值得一想的东西,这时候变得很是难懂。
尤其是叛军在伊州吃了一个大亏之后,立刻就停止了自己扩张的势头。他们变得像是真正的统治者那样,开始了发展。不过当然,因为自己叛军的地位仍在,如果缺乏什么东西,比如说种子或是农具,他们还是会简单粗暴的直接抢夺过来。
也许那个四殿下真的是个人才,在他的治理下,叛乱三州变得井井有条,一时间已经成为了帝国东北的一片桃花源。有无数的难民,听说了那里的生活,都会直接前往投奔。毕竟,生活富足才是人们追求的目标,更不必说,四殿下论血统可是比如今的陛下还要纯正。
是的,在帝国东北,朝廷已经失去了民心。或者说,他们已经做好了放弃这片地方的准备了。
他们确实的做到了。太和五年十月,伊州,宁州破。
曾经的东北一角,已经不再属于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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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是十月,齐国的国土上依然不是很冷。依然有许多穿着单衣的人在路上行走着,丝毫不见冻饿。战争是轰轰烈烈的,不过战争之后,想要恢复平静,几乎不需要时间。
“还要走多远?”强撑着走的紫,气喘吁吁的问。
“一直向北吧…应该还要走好久。”回答的是绯。他身后,维抱着精疲力尽的若,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喘一下。薰和悠则是互相搀着,在女孩子里面,悠的体力算是非常好的,有她帮忙的薰也还没露出太多疲态。
“真没想到我们就这样逃了出来。”这是维的声音。“本来我还以为不会这么轻松。”
“谁让伊州的人根本就没心思坚守了啊。”绯苦笑。“要不然的话叛军怎么会把警惕放松到那种程度。”
“那…我们要去哪里?”紫问。
“去周国吧…那里应该会安定一点。”绯的眼神黯淡,有些像是心灰意冷。
“那个魏先生和我提过书院。”紫的神采有些飞扬。“没准我们可以去那里。”
跟上来的两个女生都笑了起来。
“你还没看见吗?”说这话的人是薰。“这种战乱不休的时候,你还没想到百无一用是书生?”
维笑了笑。“对啊。读书在这个时候,做不了什么了。”
紫转向绯,似乎是想向他寻求语言支援,但看见了的绯却什么都没说。倒是悠说了话。“还是先找到能够活下去的地方,再想以后应该如何吧。”
顿时六个人都默然不语,继续前行。不过走着走着,忍不住了的维还是打破了沉默。“绯,一直忘了问你,那天你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当时问你为什么老知州非要去追击。”
绯抬起了头。“打了胜仗,如果按最好的想法来算,那就是乘胜追击争取能够斩草除根,让叛军再也不敢用正眼来看伊州。即使退一万步想,也至少要拼到对方元气大伤。就那么放他们回去,虽然是击溃了他们,可是实质上的损伤几乎没有造成多少,他们很容易就能再集结起人,重新攻城。处在弱势的伊州耗不起。”
“也就是说…”悠疑惑的问。“老知州根本就没想过朝廷会来支援?”
绯的笑有些凄凉。“即使来了支援,又有谁能带兵呢?而要是援军在眼前被击败…那城中人就彻底失去希望了。”
“可惜结果都是一样。”维很是无奈。
“不一样。”绯说。“至少我们这样能够溜出来,并且……”他衣袋里面的手触及到了什么东西。“我们向西走吧!”他突然变得斗志昂扬。
“向西?”
“对啊。也许,现在才真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