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摇了多久,三轮车终于又驶上一段水泥路,我们安心了一些。也不知道颠簸了几个小时,天早就彻底黑完了。我和胡祖任一面努力地抓着车沿保持平衡,一面看着来的路,都想好好记住自己是怎么来的,生怕一会儿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最后这段水泥路没走多久就听到若门和无德叔同时道:
“到了。”
我颤悠悠地先下车,没来得及看到底到什么地方了,就看到胡祖任比我还惨,连滚地爬翻下车来。
为了保持平衡,身材魁梧的胡祖任单独坐一侧,我和无德叔并排另一侧。看的出来胡祖任也坐的不大好受,因为他的屁股与身材成正比,而货三轮的边缘不过十几厘米宽,而且还硌的慌,下来的时候这大老爷们都不会走路了,叉着两腿成X型,揉着屁股,嘴里还叨咕着“跟烧烤架子似的”的话语。
当我们都下了车,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校门,一下呆住了。
我向右望,是一望无际的白色高大围墙,我再往左望,还是一望无际的白色高大围墙。我再重新仔细打量了眼前的校门,半天说不出话来。
尽管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但是高十几米,宽五十多米的大理石门柱上灯碧辉煌,五彩的灯光清楚地映射在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上:
特殊教育学院
“哇!我说大兄弟,你们学校好阔气啊,以我三十多年的经验,那几个字外面可是镀金的吧?”胡祖任自动把大叔的称呼换成了大兄弟,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很像看到肉骨头的狼狗。
发现我在看他,胡祖任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口水:“职业习惯,职业习惯,老毛病了,偶尔才犯的。”
我没问他是什么职业习惯,看来胡祖任在迷上侠之大者前应该曾经走过歧路,不知道他口中三十多年的是什么经验……我总忍不住往摸金校尉的方向想去。
无德叔很自得,又努力装做很谦虚的模样:“哪里哪里,就是一般的四十八K金打造的而已。”
四十八K金是啥玩意儿,无德叔难道以为把二十四K翻一倍说出来会更牛A些么!不过看这个校门大手笔,学校应该不差啊,也许是专招富人子弟的学校。据说现在的脑残比例急剧增加,或许这里是专门教化他们的地方。只是这么大气的学校居然只派一个体育老师加一个人力货三轮来接主任,难道无德叔和校长不对付?我暗想道,疑问真是越来越多。
校门是由厚重的汉白玉打造,关得紧紧的,无德叔告诉我们这个大门只有重大事件的时候才会打开——现在就是想打开也要费老鼻子力气了,我们还是考虑从偏门进去。若门继续瞪着三轮车,来着无德叔在前面带路,我们在后面甩火腿小跑——我和胡祖任都不愿意再坐下去了。
绕着围墙走了好远也没见到所谓的偏门,真不知道这个学校到底有多大,而且四周环绕的都是山林,要多大的工程才能开辟出这么一大块平地建学校啊。方圆三十公里都荒无人烟,也很奇怪。
终于,若门又一次停了下来,他下了车,靠到了墙边,好象在等我们。
四周黑呼呼的,我眼神不大好,实在没找见无德叔说的偏门。
胡祖任放慢脚步,开始疑神疑鬼:“小兄弟,你说这大叔不会是准备找地方‘做’了我们吧?”
“赵主任,给我个薄荷糖,我没换得及换衣服,身上没什么都没带。”这时传来若门向无德叔要薄荷糖吃的声音。
此刻我和胡祖任里若门和无德叔还有那么十几步路了,我放慢脚步,小声问胡祖任:“这不是什么黑话吧?”我看过老电影,匪徒下手前和同伙商议怎么处置肥羊的时候就会用黑话交流。
“没听说过这样的黑话,也许是个暗号?”胡祖任也不确定,但他的胆子比我大多了,或者说想的比我少,“管他呢,等会我对付那小伙子,你对付那大叔,手到擒来,还怕了不成。”
无德叔在公文包里找半天没找到若门要的东西,我想起来我和胡祖任早在警察局就把他的零食扫荡光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等我们快走近了,无德叔开始摸身上的兜,摸遍了小口袋,总算找出一颗薄荷糖给了若门。或许薄荷糖是若门他的一个嗜好?不过一个阳光青年找一个委琐中间要糖吃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事情真是越发透着古怪了。
“薄荷开门,薄荷开开门。”隐约听见若门嘀咕了两句有点像阿里巴巴的台词,然后就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哈哈,来吧,我们进去。”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只见白色的墙上开了一道仅容一人进出的缺口,往里面望去,不远好象有一个平房建筑,窗里透着灯光,窗户上贴着两字:食堂。偏门直接通到食堂倒是说的通,大概是为买菜进货方便进出吧。
我狐疑地看着三轮车:“这东西怎么进去?”
阳光青年若门一下脸红了起来,无德叔赶紧拉着我进了门:“走走,我们先吃饭去。这里交给若门就是了。”
听到吃饭二字,胡祖任什么都忘记了,他很高兴的推着我进门道:“就是,别管那么多,吃饭去!”
进了门后我还不忘回头看落后面的若门,若门很尴尬的对我笑笑:“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胡祖任又推了我一把,我只得继续往前走,接着我想起个问题来,我怎么没看见门板?为了确认,我再一回头,却怎么也看不见我们进来的门了。……我最近吃蔬菜太少了,居然开始有夜盲症的征兆了。
没容多想,我就被连推(被胡祖任)带拉(被无德叔)地进了食堂。
进了食堂,迎面走过来一位女士,年纪大约四十来岁,体态均匀,衣着素雅,走动时还带过来些淡淡的花香。
“这就是我们的食堂管理员杨女士。”无德叔一本正经的介绍道。
食堂管理员杨阿姨实在不大像个食堂管理员,风韵犹存的五官,得体的装扮以及走路时依旧翩翩的风度让她看起来更像位生活优渥的太太,与往日我所见的重量级大嫂大妈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选手。
“咳,那个,晚饭准备好了么?”无德兄打起官腔,一副领导做派。
杨女士微笑着点头,用手示意我们跟她走,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餐桌旁。
居高临下站在桌旁,桌子上的内容一目了然,只是看过之后我和胡祖任几乎当场哽咽。
要看这菜的质量,那真是没话说,色香味形无一不是精品,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菜的数量和分量……
桌子上只有一个盘子和一个木制饭桶。我们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脸盆大的盘子里放着拇指那么小的一块牛排——四周点缀着鲜艳的花朵,每朵都有巴掌大,要不是我眼神好,还真看不到正中的牛排。我又望了望半米高的饭桶,我站了起来,拼命望底部看,终于看到拳头大小那么多的米饭孤零零地摆在桶中间。
杨女士的微笑很柔和,可是当她专心地盯着无德叔时,我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而威?
“来,来来……尽、尽管吃,不、不要客气!”无德叔想要躲开杨女士的威仪,可是他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结巴。
“还好孩子们都跟小熊去了林子,要不,我还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客人呢。是吧,小无德?”杨女士好好和气,就像在哄小孩子快去睡觉一般。
苦着脸,无德叔终于告饶:“杨姐,这不能怪我……这个,问题就快解决了,你看,你看……”
杨女士无动于衷,嘴角依旧保持标准的四十五角度的温柔微笑,一只手搭在桌子边缘,另一手放到腰间,看上去很是随意自然:“看什么啊,小无德,难道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了?”
无德叔努嘴努得快抽筋了,但杨阿姨依旧抄着手看着他。他只得一副老太监见太后的模样,低眉顺眼地凑上去小声道:“我,我,我找到人了。今年的任务总算完成了,这个经费……肯定也会顺利拨下来的。”
杨女士这才收起凤仪,瞬间融化为和蔼可亲的春风,接着转身拍手,接着就看见阳光青年若门从后面厨房,两只手臂各放着三个盘子,头顶还顶着一盆汤。
若门居然这么神速,我们进来不过几分钟而已,他就先和杨女士搭好线了。
“不好意思怠慢了客人,之前只是教育一下坏孩子,不要当真啊。来尝尝阿姨的手艺。”杨女士协助若门把菜放到桌子上,道。
被称为坏孩子的无德叔只能讪笑以对。
“还有饭。”若门转身,正说要去厨房端饭,我有些不好意思,一路都是人家拉我们过来的,还叫他忙前忙后,于是我阻止了他道,“我去吧,若老师你休息下吧。”
杨女士——杨阿姨点头,素手搭到若门肩膀,把他按到座位上:“小若你也别忙了,这个小兄弟去拿就是了,饭就在一进厨房左边那个台子上。”
我兴冲冲地走向厨房,厨房收拾得很整齐,油污灰尘菜渣什么的都看不到。我以往见过的厨房没一个如此干净的,即使是私人的厨房也没这么夸张,整洁到让人想不到这里曾经做过饭。
除了过分整齐外,好象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是什么?厨房嘛,有窗户,有碗柜,有洗碗池,有炉灶,有垃圾桶……没什么特别的。
甩了甩头,我企图把把一向的疑心甩到脑后。我按照杨阿姨的话找到了饭桶,抱走起来就准备往外走,却在离开前忍不住回头又打量了一遍。最后我还是抱着饭桶离开厨房,都快饿的头昏眼花了,不想想太多,就像刚才那门……
门,对了,厨房没有后门!
那若门从哪里进来的?爬窗户?
还有个问题,这饭菜还是热乎的,这里又没有作饭的痕迹,那么这些饭菜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吧?我一寒,想起来很多聊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