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德叔在我盯都要抓狂的时候,突然笑了,皱纹泛起的老脸上透出些诡异,我更加发毛。
无德叔又问胡祖任:“那你刚才……想过你儿子吗?”
胡祖任不明白无德叔的意思,呐呐道:“我就想买块表给他玩玩,要不是今天这事儿闹的,我答应带他去玩儿的,可这时间都晚了……”
“我明白了!”无德叔一手握拳,一手摊掌,拳头锤在掌上,接着手舞足蹈,一副兴奋异常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疯癫,下意识地闪躲到角落,生怕被他传染到什么。
无德叔见我避开,却一下冲到我面前,正要说些什么,又好象想起来啥,用力冷却脸上的表情,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小兄弟,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我狐疑地看他,就像看一个正在保证自己不再说谎的骗子般警惕。
无德叔似乎很受伤,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如果我你能帮我办一件事情,我可以让你从眼前的麻烦中立刻脱身。。”
我没好气的说:“这个麻烦说到底还是你带来的!你是要我杀人放火还是偷鸡摸狗,你是要我捞井中月还是采天上星啊?”
无德叔连忙说:“我保证要你办的事情绝对不触犯任何法律法规道不违反德伦理,并且简单易行你绝对能做。实际上,这个是个……叫什么来着那个词儿,哎呀呀,你看我光顾着高兴,想不起那两个字……就是‘你好我也好’的那个意思……”
“灰猿肾宝?”胡祖任电视广告可真没少看,居然接了这么一句。
无德叔哭笑不得:“不是!”
“双赢?”我试探地道。
“对!对!”无德叔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其实这个是个双赢的事情,你答应了我,帮了我忙不说,你以后的生活也有了着落,不用在颠沛流离。”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怀疑了,什么事情不违法简单易行还双赢的事情他却非要扭着我来做?怎么看我也不像有王八之气的天才能人吧,真要是好做不违法的事情,他随便雇一个民工不就解决了。
我一副仔细考虑思索的样子让他有些着急,最后无德叔使出了必杀技:“而且我能保证你的住宿和三餐,有假期有补助,还有……对了,还能继续上学!”
不得不说,听到这我还真有点点动心了,我真是不想再在街上飘荡下去了。另外老是被卷到古怪的事情里和跟着一开始就知道是有古怪的人比起来,说不定后者还稍微安心一点——至少死也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你先和我去看看嘛,不行的话你也可以走人的嘛。”无德叔看出我的犹豫,趁热打铁道。
“小兄弟,这个差事听起来不错啊,虽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既然他的证件是真的,应该也没差了。你去瞅瞅应该也没啥。你别怕,我陪你去看看,就算他是个拐子,拳头也没我的大,大不了我帮你扁他一顿。——不过大叔你也得把我搞出去才是。”不知道该称仗义还是爱瞎凑热闹亦或者只是想搭顺风车离开警局,胡祖任拍拍胸脯把保镖的责任揽下,鼓励我道。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我不去倒是怕了这个中年大叔了,于是我便道:“那你先把我们搞出去吧。”
无德叔的效率实在惊人,在听到我同意和他一起去“看看”后,他和门神嘀咕了些什么,其中一个门神离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警局后我很唏嘘地看着夕阳,没等我百感交集呢,胡祖任就一声大吼吓我一跳。
“夕阳无限好啊!”
我嘴角有点抽搐,胡祖任这是在闹哪样?
我和无德叔很有默契地向左右一跳,吹着口哨目光四处乱看,就是不看他,一副‘我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样子。站正中的胡祖任见我们的反应,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进警局没在里面过夜,感慨万千,感慨万千……”
“那我们现在是到哪去?”我问无德叔。
无德叔道:“先跟我回学校吧,主要的事情也都在学校。”
我安心不少,既然要我做的事情主要都在学校,应该不会是多坏的事情了。
“那怎么去?”胡祖任问。
无德叔潇洒地甩了甩头上的毛:“一会儿有车来接我们。”
哇,听起来档次很高嘛,这让我对他的信心又多了一点。
我和胡祖任蹲在警局门口猜测着过往车辆到底哪个可能是来接我们的。
“我看那个有点像。”胡祖任指着远处过来的一个大巴车,“学校的车应该是接送师生的,大巴车挺合适的。”
我摇头:“怎么地大叔他也该是个领导吧,来接领导,咋也得是个小轿车。”大巴这时从我们面前开过,我指向它后面的四个圈,“这个倒很像。”
胡祖任立刻提出不同意见:“我看他挺寒碜,呃,挺朴素的,应该不会这么招摇吧,最多是那个——”四个圈后面还跟着个小奥拓。
我一想,也对:“也是,特殊教育学院,听名字经费不宽裕的样子,应该靠社会捐款扶助的慈善事业,唔,就算是那辆也不希奇了。”
奥拓车从我们面前路过,又有一辆破败的面包车进入我们的视线。
这时无德叔很高兴地道:“嗯,车来了。”
我和胡祖任道:“看我猜对了。”
胡祖任点头,站起来,跑到路边招手,好象比无德叔还兴奋。但面包车无视他的热情,呼啸着掠过他,只扔下尾气和灰尘扑满胡祖任一脸。
没等我质问无德叔呢,无德叔拉着我向着原本我们遥望的方向挥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了一个上身套着长袖白色运动服下身却穿着黑色运动短裤,皮肤略黑但肌肉很结实的年轻小伙子也在对他挥手,而这个阳光的年轻人正蹬着一辆人力货三轮……
“来来来,上车,上车!”
货三轮在我们面前停下,无德叔很热情的拉着呆如木鸡的我和风中凌乱的胡祖任爬了上去。蹬三轮的小伙子回头对我们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我有节课刚好排在最后,又去食堂找杨姨借拉菜的车,这才来晚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过我不是叫熊老师来么,怎么换成你了?你看,你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过来吧?”无德叔向我们介绍道,“这位是若门,是我们的……呃,算是体育老师吧。这两位是要到我们学校……”无德叔支吾着不知该加什么动词,搜肠挂肚半晌后,我看不过冷场,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张小炮。”
胡祖任好象还处在货三轮的震撼之中,也只简单地道:“我是胡祖任。”
“你们好,欢迎你们啊。”阳光青年若门笑得很灿烂:“不过,赵主任啊,你上次不是说熊哥是体育老师,我是校卫么?啊,还有有次你说我是传达室……”
“那个,那个,你还没说小熊他人呢?”无德叔赶忙打断若门,转移话题。
看样子若门是个老实疙瘩,他顺着无德叔回答道:“熊哥他带学生在林子,赵主任你知道他的,总是没时间观念,一时兴起兴许是要在林子里过夜了。”
喝!这学校还带学生野营啊,带一帮有障碍的小孩子野营可真不容易啊,不过据说多和自然接触确实有益有障碍的小孩子恢复就是了。这学校还搞实验性的教育,很先进啊。
无德叔如释重负,点头:“那食堂的压力又减轻一些了。小熊很有先见之明嘛。”
为什么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很奇怪捏?我琢磨着他们的对话,企图在真正踏上贼船前获得点避免被坑的信息,却仿佛始终不得要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到无德叔的话,若门的阳光笑脸好象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停滞,随即快速闪过一些仿佛是尴尬无奈的苦涩。
“说到食堂的压力,赵主任你要有心理准备……”若门欲言又止。
无德叔一下严肃起来,仿佛事关江山社稷、生死存亡似的:“怎么了?”
见我和胡祖任也竖起耳朵注意这个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开玩笑,晚饭的着落还在这上面呢,若门非常努力的找着委婉的词汇道:“杨姨说,如果赵主任再不那什么,她就巧妇难为无那什么之那什么,今天的晚饭……”显然若门肯定不是语文老师,语言功底不足以找出一个我们听不懂却又能准确表达意思的替代词。
无德叔面色一变,立刻打断道:“今天的晚饭她一定会做的丰盛美味,因为要迎接新学员嘛,啊?哈哈哈……你看天气多么好,蓝天多么蓝,白云多么白,夕阳多么红,生活多美好啊……”
我和胡祖任面面相觑,无德叔接着强打哈哈动拉西扯转移话题,而我们既然都上了贼车,只能跟着一道黑到底,先去那个学校看看了。我已经有看到茅草屋的心理准备。不过自从老爹失踪后,我什么苦没吃过。看他们的对话,应该确实是个学校的样子,再艰苦也无所谓了,除开二大爷家,学校是现在我唯一觉得平静安稳的地方。我一路都想的是,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事情?不象是看上了我的劳动力,要说找劳力还不如招揽胡祖任;我才十八岁,高中都没毕业,也不可能叫我去做老师;要说做饭炒菜,我看那群狗屎黄可能比我还厉害些,总不能是叫我去做保姆吧?照顾小孩子不是我的强项,而且不该找个温柔女性么……
一路上无德叔自顾自的天南地北地扯着淡,若门非常认真卖力地瞪着三轮,而我和胡祖任都在发呆。好几次找不话说也找不到事做的胡祖任提议替换若门,可这小伙子真是实称人,死活不干。我注意到他尽管凳踏速度很快,却没有流一点汗,也没有大声喘气,好象在平地散步一般自如,看样子真是个体育老师,运动健将。要知道就是胡祖任一人都够沉的了,这一车可是三个人来着。
三轮车越走越偏,荒郊野外人烟稀少起来,从大马路到两车道的沥青路,再到泥泞沙石路,最后走上了田间小道……就在连胡祖任都有些犯怵,开口问还有多远的时候,若门扭头露齿笑笑:“过了这个山丘,前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