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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归港

从罗丹港到王都,这段旅程让我明白一件事,杀人的永远是人,而不是法术。

——摘自罗兰·阿利斯特的法术手札

罗丹港不愧是北岸最大的港口城市,远远地就能看见许多帆船在码头进进出出,显得十分繁忙。

耶曼迦得号在塞斯贝克家船工的引领下,换上白帆,悄悄地驶入一个叫“风工坊”的船坞。二十三名海盗则护着杰拉尔、黛芬娜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仆从码头进了罗丹港。

杰拉尔也不愧是拥有船坞的富商,罗丹港守卫的盘查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只走了一个过场。在走去银月酒馆的路上,罗兰看到不少护甲上带有不同标志的佣兵,其中还有一些没有标志的,应该就是故事书中写到的冒险者了。

走了一会,他忽然发觉自己这一伙“佣兵”实在有些扎眼,不是蛮子那巨大的身高,也不是艾妲身上的军官礼服。而是佣兵们几乎都穿着皮甲和锁子甲,有些甚至穿着骑士重铠,而且大部分人身上都有团徽标识,相比之下,他们这些为了追求灵活而穿着粗布衫,顶多是戴着护腕和护心甲的海盗简直就是一伙外行人,若不是拿着武器,更是会被看成一群农夫。

“团长,我们是不是……”莫里斯走到艾妲跟前,小声地建议说:“我们是不是稍微去弄点装备,这样实在太显眼了,根本不像佣兵,怎么看都是强盗。”

“啧,谁让你们总是穿成这样。”

艾妲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停下脚步说:“先去买点东西,这样去酒馆我一定会被人嘲笑,说我落魄到要和傻瓜为伍。”

“基格斯!”艾妲忽然欢呼一声往前扑了过去,罗兰看到那是一个穿蓝色法师袍的年轻男人。

“艾妲,你回来了!游历结束了吗?”高大的基格斯一把将艾妲抱起来,又放到地上。

“不,我还在旅行,这次刚好回到附近。”

“哦,那么这些人……是你抓来的强盗吗?”基格斯看了看海盗们,指着野蛮人,说,“这个大块头一定值不少钱吧,嘿,我们的小艾妲也变成独当一面的冒险者了啊。”

基格斯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喂,艾妲,你怎么还让俘虏拿着武器,这样可不专业哦,咦,那个小子是你的雇主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基格斯,我刚从海上来,这些是我的船员啦。”艾妲回过头朝众人瞪了一眼。

罗兰和众位海盗都颇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衣服不都是破破烂烂,但在海上航行久了,不管什么料子都显得有些灰扑扑的,而且他们的衣服样式颇有些稀奇古怪。

“哦,海盗吗?”基格斯揉揉自己的下巴,“我就想嘛,银瞳魔女,除了我们的艾妲还会是谁呢?艾丽西雅她就是不肯承认。”

罗兰注意到艾妲的气势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成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哼哼,艾妲,只要你请我喝酒,我就会替你说好话的,万一艾丽西雅她要杀了你话还可以带你飞走哦。”

“艾丽西雅才不会杀我,她哪里会生气!”艾妲在基格斯胸口上捶了一拳,“我才不会请你喝酒,你就死心吧!”

“不管怎么样,你先带他们去买点像样的衣服吧,我先走一步了。”基格斯笑着离开了。

罗兰看到艾妲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仿佛被施了石化术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艾妲才把三角帽摘下来拿在手上,转过身看着众人,说:“怎么办?我有点害怕了。”

这场景令罗兰产生一种恍惚感,那个和达密波斯拼杀的怪物仿佛消失了,任凭他怎么想,也无法将眼前失神的少女与艾妲船长联系在一起。

他想了想,走近艾妲,开口说:“艾妲团长,你忘了吗?我们现在不是海盗了,我们是佣兵团啊,银月佣兵团。”

“大家去买装备吧,再找人定做战袍,我们就是最强的佣兵团了。”莫里斯站出来,挥动双手,大声喊着。他的发言引来附近不少佣兵侧目,但鉴于蛮子那巨大的双刃斧,并没有人前来挑衅。

“是啊,我要买个漂亮的锁子甲,最好的那种!一直杀那些穿锁子甲的佣兵,自己还没穿过呢。”基诺拍着手说。他个字虽然小但嗓门也很大,这下本来就注意着这边的佣兵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了。

“不知道买不买得到蛮子的尺寸呢,团长,罗丹港这么大,应该也会有野蛮人吧?”拉布凑到艾妲面前,揉着自己肉呼呼的胳膊,“哎呀,不知道我这种尺寸能不能买得到呢?”

“哼,不要小看罗丹港啊!”艾妲终于打起精神,重新带上三角帽说,“这里可是我长大的地方!”

杰拉尔有些心急,打算先行一步去酒馆和黛芬娜那两个法师同学碰面。他本来想留一袋金币给众人,但被艾妲团长回绝了,她说这趟买卖太危险,收了定金想跑路也会变得不好意思。

本来在杰拉尔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伙“佣兵”的黛芬娜小姐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嘀咕了一句:“可恶的海盗!”

艾妲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带着众人去她所说的“物美价廉的冒险者商店”。她不愧是在罗丹港里长大的,带着众人从一个小巷钻到另外一个小巷,跑得众人都晕晕乎乎的,才终于到了位于城南的冒险者市场。

这个冒险者市场看起来和刚刚路过的香料市场没什么区别,街道非常干净整洁。艾妲选定的商店叫“雷诺老爹的背包”,比起附近的“迅影剑锋”、“秘刃”之类毫无气势,连门也非常老旧。

进去之后,罗兰发现这家店并不大,货架上只摆了护甲,虽然品种繁多,却连一件武器也没有。他们二十三个人一进去,将光线也遮了个干净,把正在打瞌睡的老板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睛喝道:“干什么?抢劫吗?”

“雷诺老爹,是我,艾妲。”艾妲摘下帽子张开双手。

“怎么,你被这些人劫持吗?艾丽西雅怎么搞的……”微胖的老爹抓抓自己那灰白的头顶,突然猛地一把将艾妲拉了过去,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柄剑就朝最近的罗兰刺来。

罗兰被这突来的异变惊出一身冷汗,这位老爹虽然老,但速度却很快,而且这间店铺不是很大,二十多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罗兰退无可退!

好在艾妲把老爹抱住,剑尖才在离罗兰肩膀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艾妲将他持剑的手往下拽了拽,说:“老爹你搞什么,差点杀了艾丽西雅的学生。”

“什么?这种落魄鬼是艾丽西雅的学生?灰扑扑的乞丐一样的人?”雷诺老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十二分的不相信。

罗兰窘迫地点点头,他虽然洗得很仔细,但用海水洗出来的衣服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

“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啊,雷诺老爹,我来照顾你的生意咯。”艾妲掏出一个袋子,倒出一小堆各色宝石,看起来非常耀眼。

“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太多金币,这些应该值五十枚左右。”

“每个人?”老爹打量着眼前这些体态各异的人,“从矮子到野蛮人,高矮胖瘦全都有,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各地都有啊,沼泽,草原,沙漠,山脉,荒地,丛林,我都去过……”艾妲数了数,说,“反正是很不错的冒险故事,你快给我们准备一些轻便的锁子甲和皮甲,还有一些袍子,嗯,给蛮子来一套铠甲,然后我慢慢说给你听。”

这也是罗兰第一次听说艾妲的冒险故事,他这才知道她在开始航海之前去过这么多地方。沼泽、草原、沙漠、山脉、荒地、丛林,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被艾妲一口气说出来,罗兰以前在故事书中得到的模糊印象一同显现出来,在想象中构成一个奇妙的世界,令他期待起她的故事来。

艾妲在十三岁掌握秘法的时候就准备外出游历,这是秘法师都会有的第一次游历,有长有短,有所收获之后就会回法师塔安心做研究,等想要游历的时候再出门。但是艾妲太年幼了,艾丽西雅不放心,硬是将她留到十五岁。她离开酒馆的时候,只带着一柄由艾丽西雅附了坚韧效果的剑以及十枚金币,结果在离开罗丹港不久之后就全部丢了。当时又没能一下子就接到任务只好去抢劫,然后她觉得这样还挺不错就这么一路抢劫一路走到预定的第一站:艾特蒙达王国。

但艾特蒙达的城市里并没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虽然去了大陆闻名的美酒产地伯良艮,却也没有喝到心目中的好酒。于是她失望地往北走,想去人迹罕至的地方看一看,遇到艾姆思河便逆流而上,去看看世界之巅泰达里克山脉。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从酒馆里那些冒险者那学到的知识开始发挥作用,她在山林里活得好好的,还吃到了许多罕见的果实和野兽。她本来想抓一只会冰封术的魔兔幼崽养来玩,却有些于心不忍。

听到这里罗兰暗自叹了一口气,人在她眼里还不如兔子啊!

艾妲在群山之中走了很久,到了一片非常诡异的森林,从外面往里走,看到的树木越来越高大,而且还是图鉴上没有的奇特树种,越往里走越有一种自己慢慢缩小了的感觉。当她遇到一棵大的不像话的树之后,发现前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波动,那是类似秘法领域一样的东西,将她拦住无法继续深入,不论怎么走都在原地踏步。她试了很多种方法也没法继续往前,这才确定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斐拉昂,精灵之森。

罗兰想起圣光塔里的精灵们,立刻竖起耳朵留神地听着。

艾妲明白面前的就是精灵们张起的结界,她对这结界很感兴趣,就留在那里研究起这个结界。她通过一个多月的研究,对秘法七大体系中的秘法领域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接着她就开始尝试破解那精灵结界,但是她的知识还太浅薄,实在没有办法。

精灵的结界可是连贤者也赞叹不已的!罗兰轻笑出声,结果被艾妲瞪了一眼。

当天晚上的时候,有一个男精灵走出结界,问艾妲是谁,要干什么,为什么来打扰精灵?艾妲就问他是谁,为什么这里不让人进去。对方回答自己叫拉约尔,精灵与世无争,让艾妲赶快离开。

“拉约尔?”雷诺老爹惊呼一声。

罗兰也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艾妲竟然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精灵。在圣光塔里,曾经有一个精灵给他讲过拉约尔的故事:在第二次神魔大战期间,精灵还没有退居到斐拉昂的时候,有一个国家的贵族和国王因为贪婪精灵的美丽而抓了几个精灵当做奴隶,结果拉约尔愤怒地将这些人的整个家族尽数诛杀。因为不愿意引起种族纷争,他就以一人之力对抗人类的军队,据说那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血流成河。

“是啊,他叫拉约尔,后来我和他打了起来,结果完全不是对手。”

雷诺老爹瞪大眼睛,说,“你竟然和那个拉约尔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拉约尔竟然那么有名气!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了。我被他赶走之后就往东走,到了丛林,正好遇到……”艾妲正说着,忽然店外来了一大群人。

“艾妲!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真的变成罪犯!”

罗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长相非常英俊的年轻骑士站在店门口。

“嗯,是艾特森城守骑士,来势汹汹哦,艾妲你是做了什么吗?”雷诺看了看店里的海盗们,几个人已经找到了合身的锁子甲或皮甲,但更多的还是那副落魄盗匪的样子。

“没啦,我入港之后什么都没做哦。”艾妲一边说一边朝骑士走过去。

艾特森城守骑士指了指众人,说,“什么都没做?你在海峡上干的好事我已经知道了!啊,美丽的艾丽西雅该有多伤心!你这个小鬼从小就不学好,我这次一定要把你抓起来。”

“哎呀,我作为银月佣兵团的团长,从海怪口中救下塞斯贝克家小勋爵这种小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到这里了,连受到战神青睐的骑士老爷都惊动了……”艾妲缓缓抽出腰间的细剑,说:“骑士老爷是想和我比试一下,为我银月佣兵团壮壮声势吗?”

艾特森骑士并没有拔剑,他往后退,一直退到街道上,说:“你还真敢说啊,小鬼。也好,就让我看看过了三年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艾妲先是慢慢走近几步,再突然加速朝艾特森刺了一剑。

“叮”地一声,艾妲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艾特森拔剑的速度非常快,罗兰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他拿着剑,而艾妲的剑飞了出去。

“哼,还在玩这种小花样吗?小鬼就是小鬼一点也没长……”艾特森慢慢地向艾妲走过去,忽地停下来说,“对,这样才对,领域啊,那么……”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柄非常漂亮的长剑高高举起:“你的领域能承受住这一击吗?”

虽然对元素没有什么亲和力,但罗兰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剑上迅速凝聚起非常强劲的风元素,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剑刃就隐隐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罗兰看到艾妲掏出一个魔杖,站在原地开始快速地吟唱起来。那是对付达密波斯时候用到的水盾术!

“艾特森大人,大人!”远处一个骑着马大声呼喊着朝这边赶来,“那个小鬼,小鬼找到了!”

“啧,麻烦的小鬼一个接一个……”艾特森的剑带来的巨大压力陡然消失,“你给我把这群难民收拾好了,要是在这里惹出什么乱子,就算艾丽西雅求情我也要送你们上绞刑架。”

艾妲称呼艾特森是受到战神青睐的骑士老爷,那么他应该是不会使用魔法的,可他剑上的凝聚的风元素让罗兰感到非常不解。受到战神青睐的人在圣光塔里也非常稀有,这些人无一不是辉煌卫中的精英甚至光明卫,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其中有人能凭借气势和怒吼造成类似恐惧术的效果,也有人拥有可以和巨魔匹敌的再生能力,但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用这种类似法术的招式。

“呼……”艾妲放下魔杖,朝远去的艾特森大喊,“可恶的下流胚子,去死吧!”

“谢谢赞赏!”艾特森头也不回地招招手,声音越去越远。

雷诺老爹捡起艾妲的剑,递给她说:“你果然是做海盗了啊,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艾丽西雅她应该很难过吧。”

“老爹,我……”

“哈哈,我是不会说什么的,我哪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不过……”雷诺走回商店,“杀人是不好的,如果你以后醒悟到了,你杀的越多你就会越后悔,越难过啊。”

雷诺老爹的声音低沉而沧桑,令罗兰也感觉到他内心的悔恨,难怪他的店里只有护甲,一件武器也没有摆出来。他忽然想道:暗精灵算吗?杀的越多越难过?那两个海盗应该死了吧,算我杀的吗?

“我……我没有杀过平民……”艾妲小声地解释着。

“不说这个了……”雷诺摆摆手,“你不会是为了扮成佣兵骗过艾丽西雅才买这些护甲的吧?这样我就不给你好货咯。”

“不是,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做佣兵,要去东卡德利亚。”

“什么!”雷诺惊呼一声,“你现在又要去打仗吗?”

“只是做护卫啦,顺便走完我在北方大陆的最后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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