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外,大雪纷飞,刚才还是毛毛的雪屑,现在已是片片雪花。
一阵急促的马蹄踏没在微厚的积雪中,发出一声声“噗噗”的闷响。
“小梧、小梧!”舞姬把埋在夏梧背膀的头抬起,唤道。呼唤的声音在凛寒的风雪中,有些微颤。
“唔?”夏梧略回过头,提缰,拉缓马速。
“我们——是否已经逃出来了?”舞姬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或许这询问只是寻求一份肯定,一份心安。
“嗯——”夏梧转回头,看着皑皑的前方,继而微笑:“是啊,我们逃出来了。”
“嗯。哈哈,太好了,我们,真是……太好了……”舞姬不由轻轻笑笑,然而笑着笑着,她又忽然忍不住啜泣起来。
“你怎么又哭了?四年不见,却原来还是一个爱哭鬼吗?”夏梧故意笑道。
“才不是。只是——因为太高兴了。当真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我最孤苦无助、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现在我犹觉得我在做梦。我是在做梦吗?小梧?”舞姬轻抬肩臂拭去眼泪,又忍不住询问。
“你说呢?”夏梧笑笑,左手放开缰绳,握住舞姬环在他腰际的手,感受到舞姬手指被风吹冻的温度:“现在的我,真真实实在这儿,能触到你。这并非你的梦,也绝非我的梦。你也能感觉到我不是吗?”
“嗯。”舞姬点点头,紧了紧抱住夏梧的双手,继而臻首重埋回夏梧身背,喃喃:“我们逃出来之后要怎么办呢?我们该去哪儿?”
不巧,这个问题夏梧刚刚已思考过。
“去灵隐山吧!师父会接纳我们的。你觉得呢?”
“嗯。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一时,两人不再说话,只有闷沉的马蹄,在越下越大的风雪中“噗噗”作响。
“小舞。”夏梧忽又开口。
“嗯?”
“冷吗?”
“不会。你就在身边,我很暖和。”舞姬微笑,臻首埋得更深。
“小舞。”不几时,夏梧又呼唤。
“嗯?”
“会累吗?”
“有点。多日的忧思忽然松下,现在我只想这样在你身后靠着。”
“嗯,是吗?”夏梧温心笑笑。
“小舞。”夏梧又再开口。
“够了哦,你要这样叫我几次?”舞姬有些好笑地抬起头,说。
“不够。我都四年没叫你了,现在要一次性叫回来。”夏梧笑道。
“是吗?好呀,那你就一直叫吧,我不理你了。”舞姬笑着说,将头完全埋在夏梧身后。
“小舞小舞小舞小舞小舞……”风雪中,夏梧故意重复着这个名字。
“你这样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呀!”舞姬抬起头也大声喊道,犹如儿时一样放肆。而后,凛冽的风雪中,只有两人欢快的笑声。
然而,两人的欢笑并没能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及破空的锐响打断——“咻——”寒冷的空气被生生撕裂,挂起刺耳的锐响。一支箭笔直地飞射,直指夏梧。恰时前方有一凸石,夏梧的马儿也颇通灵性——为习真平日坐骑,名作灵隐。前有石,后有箭,灵隐马遂借前奔之势,一个斜趔,恰好躲闪过这石与箭的夹击。锐利的箭矢,在夏梧肩臂险险擦过,夏梧登时睁大了眼。
“噗噗”、“噗噗”,灵隐马跑了几步,才终是回复平稳,夏梧犹自惊魂甫定。
“小、小梧,怎么了?”舞姬的声音在发颤,却不再是因寒彻的天气,而是因这突入而来的心底的恐惧。
“不知道。后面,有什么人追来了。”夏梧强作镇定,看着前方,声音尽量平稳。抓着缰绳的手用力一挥,驱使灵隐加速。
“后面……”舞姬艰难地回过头,只见身后近百米外,有四五匹马正往这儿驰来。待细目一看,稍微看清马上之人面孔,舞姬不由娇躯震颤。
“小舞?怎么了?”感觉到舞姬的不安,夏梧匆忙询问。
“完、完了——小梧,是十将军段回的第二下属追来了!”舞姬几乎急出泪来。
“十将军第二下属?”夏梧皱眉。
“对!我认得他们——那人是段回军第二强将,‘军中神弓’马行云啊!”舞姬说着终于因绝望崩溃,流下泪来。
“军中神弓——马行云……”夏梧念了一遍,就要回头。
“不要回头!”舞姬却叫住了他,带着哭腔警示:“快跑!快往前跑!”
夏梧皱眉,不满碎屑一声。但终是转回头,没往后看,只再次挥动马缰——“哈哈!好运好运!没想到是我找到舞妃,这下可立头功咯!”棕黑色的马儿疾驰,马上的人一手握着弓,一手拉着马缰,放声纵笑。在他刺猬头之下额角的一块箭疤,便是他——‘军中神弓’马行云最醒目的标记。
“别这么快得意忘形了,先抓到人再说。”另一匹赤焰色马上的人沉声说道。这人也是不简单,乃十将军段回手下第一大将——元浩,使一把细剑,于军中斩敌如割粟,剑法轻盈锋利。更可怖的是,元浩还是段回的谋士之一,使计阴冷毒辣。这也正表明,元浩乃文武双全、能独当一面之将,实力仅次段回——只是舞姬未曾见过他,因此没能认出了而已。
而段回是何许人也?乃隆其皇帝亲赐当今实力卓群,所立“十将军”之其一也。段回也是弓手,能拉百斤重弓如满月,不论马弓步弓,弓技皆已达巅峰。现段回属于二皇子一系势力。
“哈哈哈,元大将说的是,先抓人再说!”马行云放声笑笑,便径自挥缰提速,跑到最前去了。
追来者有五人,依着装看来,也就元浩与马行云名头最大,其余应该是随从一系。
“喂——小舞姬——啊,不对,是舞妃!快停下来吧!你应该知道跑不掉的!”马行云边往前疾驰,边放声朝前喊道。
舞姬又是浑身一颤。
“不要怕,小舞。抱紧我,我们定能逃掉的!”夏梧侧头说道,为舞姬镇了镇心。
“嗯。”舞姬答应一声,闭上眼,双臂紧紧抱住了夏梧。
“喂——前面那骑马的!我劝你现在就停下,不然下一箭我可不会再故意射偏了!”马行云又喊道,喊声嘹亮,盖过飞雪。
夏梧心头不由一颤。故意射偏?刚才那是故意射偏?开什么玩笑!
“能射中我的话——就试试看啊!”夏梧头也不回,回喊。
“啊!”舞姬大吃一惊,随即不由抬起头大唤一声:“夏梧!”
“哈、哈哈!有意思,很有意思啊!”马行云冷笑两声,左手放开缰绳,伸到背后背着的箭筒,取了支箭。
“不知死活,胆敢激我?哼,既然你想死,那——”马行云双腿夹稳马背,遂拈弓搭箭,张弓,弓如满月,马上的颠簸全然影响不到他。
“死吧——十弦箭一式——穿杨!”马行云大喝一声,箭羽脱手,离弦,“簌”地一声,破空。飘零的雪花被撕开一道明显的印痕,一道箭疾划破了凛冽的寒风。
听到马行云的喊声,舞姬本能回过头。只见一箭支疾驰而来,尖端闪烁着森冷寒光。舞姬不容多想,便挺起了身。
“噗!”执缰的夏梧忽然感觉背后一沉,再是一声闷响——“噗噗、噗噗”,马蹄声如旧,似乎正反复着刚才的那声沉闷。
“噗噗、噗噗”,马上依仍颠簸,一步一步,一蹄一蹄。时间仿佛缓滞,变得极为缓慢。夏梧背后的重量,越来越沉。随着颠簸的起伏,一下一下,重重撞击着夏梧的背膀。
舞姬原本环着夏梧腰际的手,不知何时已搂在夏梧脖颈,尽透冰凉——“小、小舞?怎、怎么了?小舞?”夏梧的声音终于发颤,焦急害怕地开口询问。
舞姬的下颌枕在了夏梧肩窝,她的面色恍然煞白。
“没……没事……”舞姬在夏梧耳旁开口。然而才说了还没一句话,她就一声轻咳啐出了一大口血来。突溅的血水直喷洒在夏梧肩膀,很快便染红了他与她的白绒大衣,染红了飘落的雪点。
“小——小舞!”夏梧大喊出声,心中一阵骇然及恐慌。怎么、舞姬她怎么——“不要管我……快跑……”舞姬咳出一口血后缓过一口气,在夏梧耳边虚弱吩咐。
“可是、可是……”夏梧已急出了泪。
“快跑……”舞姬始终这么说。夏梧侧目看了一眼侧旁的人儿,舞姬的面色如雪般苍白,没了血色,她殷红的嘴角,淌着鲜血,直令夏梧见了怵目惊心——他并非没见过血,但他从未见过舞姬的血,那血色,直令他心里一痛——咬咬牙,夏梧心中一横,打算不违背舞姬的意愿,猛地一抽缰绳,夏梧赤红了眼,大喊一声:“灵隐!快跑!”
马蹄微扬,灵隐马全速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