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小舞……小舞……”夏梧再次反复呼唤,奔到舞姬身边,带着惊恐,带着无助、不安,轰然跪在雪地上。
“小舞、小舞!”夏梧抱起舞姬,看着舞姬因颠簸而在风中散乱的鬓发,忍不住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舞姬双目合闭,柳眉微舒,在夏梧臂弯,似是熟睡了一般。
“小舞、小舞……”夏梧轻轻摇晃舞姬,满带哭腔。
这时,似是因听到夏梧的哭声,亦或只是因夏梧的摇晃,舞姬终于缓缓睁开眼来,眼睫轻颤。
见到舞姬睁眼,夏梧立时一阵惊喜,破涕而笑:“小舞!小舞!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夏梧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小梧……怎么……”舞姬语气虚弱,又忍不住轻咳两声,唇角溢血。
“小舞!”夏梧惊出声,急忙说:“现在、现在我们就赶到上屯县去!”
“咳……不用了,小梧……”舞姬面色痛苦地说。
“什、什么不用了!我现在马上带你去!你会好的!会好的!”夏梧急道,声音打颤,就要抱起舞姬。
“够……够了,小梧,到这里就够了……”舞姬说,语气竟也是哭腔。
“什……什么……”夏梧愣在原地。
“放我躺下,好吗……这样,好难受……咳……”舞姬说着,又咳了一声。她的面色如雪,声音微弱。
夏梧没再多说什么,依言轻轻放下舞姬,然后脱下身上大衣,让她枕在大衣中。他已无法再多看任何一分舞姬的痛苦,何况舞姬那样开口,那样,令人绝望的。
“小舞……”夏梧看着躺在雪地的舞姬,泪眼纵横。
舞姬,躺在洁白的落雪当中,雪与她绒白色的大衣浑为一色,将她裹住。雪花仍不时点落在她身上,不时融在她皙白的面颊,仿似一朵雪中之花。只是这花瓣中央,是刺目的红。舞姬很美,但舞姬的美在此刻——却是凄美。
“小梧,我……”舞姬艰难开口,一个呼吸之后喃念:“已经不行了……”
“不……”视线中的舞姬在泪水中模糊,夏梧痛苦地从胸膛发声:“不会的,小舞……”
“刚才的箭支……正中我心脏。落马时,箭支也已折断……我……活不了了……”舞姬凄苦一笑。
“小舞……”夏梧紧紧攥着舞姬冰冷如雪的手指,摇着头。
“小梧,我们……实在可惜……梦终是醒了,而我,好舍不得——你……”舞姬说着,泪水无声无息由眼角溢落。
“都怪我……都怪我!”夏梧狠狠顿胸。
“不、不要这样,小梧。绝非你的错。我……未曾后悔的……”舞姬说着,带着泪,嫣然一笑。
夏梧已说不出话来,他紧咬着牙,泪水已再停不下,疯狂决堤。
“小梧……”舞姬虚弱地呼唤。
夏梧没能回话,只定定看着她,以作回答。
“你……不要恨,不要……悔,好吗……”舞姬说完,闷咳一声。
“好……好……”夏梧艰难地开口回答,点着头,不住啜泣。
“小梧……”舞姬又再呼唤。
“是……”夏梧挤出声音。
“我想抚琴。”舞姬微笑。
夏梧仍看着她,良久,回道:“好。”
夏梧从舞姬一旁的雪地抬起琴,放到舞姬身边,再牵起舞姬的右手,放至琴弦上。
舞姬轻轻微笑,抚拭着手边的木琴,指尖弹动,“铮~”的一声,在雪地袅袅飘荡。
“琴……”舞姬呢喃:“情寄于琴,则抒其心;心寄于文,则抒其意。是吧……”
舞姬说完,微微一笑,指尖轻柔抚动,缓缓的,柔柔的,一弦一音,一指一乐,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轻嘹,格外清晰。那美妙的琴音,寄托着舞姬此刻的心绪,平静的,舒缓的,彷如呼吸……
只是这琴声的音量,怎么在跳跃过十几根琴弦后,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淡、越来越朦胧?朦胧得似乎已快消没,听不清晰。
风雪雄壮的呼号着,渐渐占了唱诵的主导。
“小舞、小舞!”夏梧不由又再焦急呼唤。
“嗯。我在……”舞姬近乎微不可闻地回应,停下抚琴。
“我好怕!我好怕你就这样不在了啊……”夏梧终于颤抖着哭出声来。
“怎么会……”舞姬却微不可察地一笑:“我的心,早已在你那里……”
“可是它——就快要消失了啊!”
“不会的。”舞姬努力勾起姣好的笑容,抬起抚琴的皙白右手,指在夏梧心口:“它,会一直在这里。”
“不、不要,我不要这样……”夏梧微微摇头,大哭。
“小梧……”舞姬双目有些迷离地看着夏梧,声音微弱已极:“我的眼前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你了。你可否抱我?”
闻言,夏梧的泪水仍悬挂在面颊,有些怔怔然。然后,他回答:“好。”
夏梧俯下身,怀抱起舞姬,让舞姬如雪般冰凉的体温在自己怀中回温。
舞姬枕在夏梧肩头,微微笑了。她的右手无力下垂,正好碰触到雪地上的木琴。于是她又轻轻拨动,尽管琴音微弱,无序——“小梧。”舞姬在夏梧耳边低语,因靠得近,夏梧几可感觉到耳边微弱温热的呼吸。
“我们……可是夫妻?”舞姬没缘由地询问。
“自然——是的!”夏梧紧抱住舞姬,作答。作答声在风雪中,肯定、嘹亮。
“是吗……那就好……”舞姬微微笑了,在琴弦拨动的手越渐越缓,越来越轻。
“那么,夫君,且听我最后一曲……”舞姬几不可闻地说完,然后,有些梦呓般呢喃:“未行夫妻礼,已有白首意。
奈何人世情,古来多桀病。
此生尚不离,来世定不弃。
尚未侍夫君,容妾,身先死……”
“铮——”肩臂下滑,划过一道弧度。葱指掠过五弦,撕扯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
一时,夏梧怔住了,肩臂不由微松,枕在他肩窝的舞姬随之往后倾倒,与夏梧靠得极近的唇,在夏梧面颊掠过,划过一道短暂、永恒的印痕——夏梧回手抱住了往后倾倒的舞姬,舞姬枕在他臂弯里,合眼,微笑,仿若熟睡。
“小舞……小舞?”夏梧颤着声,试着呼唤。
“小舞、小舞?”夏梧轻晃着怀中熟睡的人儿,而怀中的人儿始终不再醒来。
“小舞……小舞,你回答我啊……快点……回答我……”夏梧不由扭曲了脸孔,豆大的泪一滴一滴止不住滴落。滚烫的泪融化了冰凉的雪,却始终融不暖舞姬,已越渐冰冷了的体温。
文舞姬,殇,于与四皇子订姻后出逃之初冬。时万历十二年十二月,年仅十三,多才情。
“舞姬——舞姬啊——”漫天大雪中,夏梧抱着死去的舞姬,跪地,仰头,对着漫天飞雪,嚎啕痛哭——世界,只剩一片白茫。皑皑远方,寒彻,望不尽天在何方————————分——————割——————线——————“小梧、小梧!你知道了吗?我爹爹说我们就要订姻了!”
“订姻?那是什么?”
“那是——就是订姻呀!”
“你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吧?”
“诶……嘿嘿,我不知道。不过我听爹爹说了,订姻之后我们就能永远待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小梧……我们订姻了,要永远相守的……”
“好。”
竹林溪畔,柔柔暖阳。舞姬枕靠在夏梧肩臂,微微勾起了笑容——PS:到这里,《兵将》的第一卷差不多宣告结束了,只差明天再补上一章——算是短短的伏笔吧!第二卷开始便是军旅战场的生涯了。
(卷一前曲主要是主角身世背景的介绍,主在情感剧。卷二方开始军旅生涯,不足之处,望提出!)
新书啊——多多评论评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