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坚强最近比较烦。
在人的一生当中,女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烦恼,但男人相对就要简单很多。随着男人社会地位的上升,他的烦恼数量会越来越少,但其质量却是越来越重。
普通男人的烦恼只有两样:事业和女人。
成功男人的烦恼只有一样:权力。
在东大确定要将本校的旅游系和外语系合并成为旅游外语学院之后,朱坚强就为了首任院长的位子展开了运作,并一度成为新院长夺标呼声最高的两位候选人之一。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和他那位竞争对手的动静搞得过大,上面最后为了平衡,将常永阁这位常务副院长放上了新院长的位子。
听到这个消息,朱坚强不怒反喜。在他看来,常永阁就是来这个位子过渡一下的,因为按照国家规定的法定退休年龄,常永阁最多还能再干三年,所以他的存在只是象征性的,其作用主要是为了平衡。
而且,因为旅游外语学院从立项到成立的动作太快,他虽然也在得知确切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卯足了劲地开始公关,但是从时间上来说他还是不够宽裕,很多对他能够得到这个位子产生作用的方方面面的关系,还没有来得及铺垫到位。
现在常永阁占住这个位子之后,朱坚强反而一下子游刃有余起来,因为他只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出手搞定第一副院长的位子,然后等着常永阁退休就能够顺位继承了。
因此,常永阁的上位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因为这样一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反而变得充分了。
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横空杀出方惜弱这一匹黑马,而且这个任命比对常永阁的还要突然,还要神秘,可说是一声晴天霹雳,此事就尘埃落定了,让他连反应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朱坚强这几天一直都在打听这位方院长的背景,但是始终没什么收获,这种毫无方向感的战斗让他感觉非常郁闷,非常上火,这两天都患上了口腔溃疡,只能喝一喝康师傅冰红茶。
刚才方惜弱言简意赅地讲了两句就下台,顿时让他心里一阵不屑。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你不知道,每一次在公众面前的曝光,都是一次对自己的形象塑造!每一次的公众演讲,都是对个人品牌的一次提振!
再加上他昨晚上精心准备的发言稿,他决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展现出自己无可匹敌的能量。为了实现这一点,他特意在自己的发言稿里准备了一组排比句。
这个时候,他正在感情饱满地进入排比造势的阶段:
“我们应该拥有一颗感恩的心,我们要感谢那让我们获得温暖的太阳;我们要感谢那让我们拥有清水的河流;我们要感谢那让我们得以生存的土壤;我们要感谢……”
“对不起,朱院长,我突然有急事,能不能提前离开一下?”
正在朱坚强渐入佳境之际,前排第二排中间位置、那个刚才因为没关手机铃声被他用眼神狠狠警告过一下的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大声打断了他。
“哗……”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接着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站起来的那位男生。
对于自己突然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花呜喵实在无奈,但是刚才收到的那条信息,又让他无法不给予足够的重视。不管怎么说,束多良都是他的朋友,而且是现在最需要他帮助的朋友。
“你叫什么?哪个系的?”朱坚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是不是有人故意来搞自己,但是他马上又摒弃了这种猜想。原因很简单,手段太低级,对自己造不成实质的伤害,而且还很容易被人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
“朱院长,我是旅游系的新生花呜喵,我现在有急事,能不能让我提前离开一下?”花呜喵很急切地说。
朱坚强顿时一阵鬼火上涌,他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渺视自己权威的小屁孩。我一个副院长还在台上讲话,你一个学生怎么能说走就走,那成什么了?你还有规矩吗?我还有面子吗?
“不行!”朱坚强断然拒绝:“这不符合规定。”
“朱院长,我刚刚收到消息,我的一位同学受伤入院了,需要马上做手术,所以他现在急需我的帮助!能不能让我先走,我可以在事后给你补一份检查!”
“我不需要你的检查,坐下!”朱坚强嗤的一笑,冷冷地注视着花呜喵:“你旅游系的所有同学全部都在这里,你说的那位受伤的同学又是谁?再退一步来说,同学住院应该找老师,找家长,找你能起到什么作用?你觉得你现在具有处理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对不起朱院长,我刚才没有说清楚,这位同学其实是跟我住一个寝室的室友……”
一听这话,李香君和周凯都是不可思议地对望了一眼,他说的难道是束多良?
“好了,小花同学,我们不要继续谈论这个问题了,此事到此为止。”朱坚强打断花呜喵的话,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我愿意原谅你,只需要你现在坐下,给予一位正在讲话的师长最起码的尊重!”
你看看你看看,搞政治工作的人说话就是有水平,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有节有据有理有情,无论谁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就连台上的常永阁也是暗暗点头。
此时朱坚强的心里暗暗冷笑,小屁孩,连个谎话都说不圆还想来跟我斗,老子搞学生工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里的一团液体呢!
“对不起朱院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花呜喵沉默片刻,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见他这么容易就主动撤退,老实说朱坚强的心里有一点点的意外。就他的经验来说,一般敢于在这个时候冒头的学生大都是一些刺头,因此他在说出刚才那几句话之后,马上又准备好了至少三套预案来反击花呜喵有可能在下一步继续发起的挑衅,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就这样主动地放弃了。
朱坚强对此深表满意,他甚至在想这个突然跳出来牺牲自我成全他光辉形象的家伙该不会是个托儿吧?难道说此人其实是他老朱的忠实粉丝,故意弄出来这样一个苦肉计,为的是不遗余力地将他推向个人声誉的巅峰……
想到从此以后自己的高大上形象肯定就会在院长和全院师生面前熠熠生辉,大放异彩,朱坚强的心里不禁一阵暗爽,连带都觉得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哈哈,刚才出现了一段小插曲。好了,下面我们……嘟……嘟……”朱坚强很大度地准备接起刚才的演讲,突然听见舞台下方响起一阵免提接通电话的长音。
“喂……”很快有人接起来电话。
“我是束多良的朋友,他现在住院了是吗?”
一个惊慌的男生声音从一个异常嘈杂的背景声中传来:“是的,他……”
朱坚强大怒,中途强势插|入:“够了!我说你这个人……”
“你给我闭嘴!”花呜喵一声怒吼:“是你讲话重要还是学生的生命重要?”
“你……”
花呜喵理都不理暴跳如雷的朱坚强,继续开着免提:“抱歉,这位同学,我刚才不是在说你,现在咱们继续。请问你是谁?”
“我是束多良系上的同学,我们今天……”
“那你通知你们老师没有?”花呜喵一口打断,时间宝贵,他现在不需要了解事发经过,他只要掌握事件进度。
“我……我还没顾得上,再说我们刚刚散会,我也不知道老师在哪里……”
“那你有没有通知他爸妈?”
“我不知道他爸妈电话啊,他手机里面就只有你一个联系人……”
“那你们现在哪里?”
“东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他很严重,你最好快点!”
“好,我马上到!”
花呜喵挂断电话,看着鸦雀无声的台上缓缓站了起来:“朱院长,按照你的要求,我刚才坐下了。不是因为我觉得错了,而是为了表达对你的尊重。现在,你也听到了我刚才的电话内容,我要再次提出我的请求:请朱院长尊重一下我的不得已,请你允许我提前离开会场!”
“胡闹!”
朱坚强气炸了,这是打脸,赤裸裸的打脸啊!我就说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好说话,原来是一步步都埋好了坑,等着埋我老朱呢!
“花呜喵,我怀疑你故意跟人串通扰乱会场,我要给你记大过处分!”
朱坚强不愧是玩弄权术的高手,瞬间就对花呜喵完成了正义的终审判决。
将事情定性为“故意串通”,可以抹杀花呜喵因为“同学友谊”可能站到的道德高地;再用一个“记大过”告诉全院师生,我要跟这个学生死磕了,这就是我的态度,你们大家看着办。
谁都知道,在大学院校里,通报批评之类的惩罚吼得再凶,最后都是不记档的,属于雷声大雨点小,无所谓;但是一旦记过,那就成了个人品德上的污点了。而且,像东大这样校风严谨的重点院校,一旦学|生|档|案里面出现记过处分,最后肯定都是不能毕业的。
也就是说,四年以后,你的人可以走但是学校不会给你发毕业证,你这四年等于白学!
虽然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性质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记过处分在毕业前夕找学校说说情也是可以撤销的。但是,现在由副院长朱坚强亲自在全院大会上说出来,这件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了。
“朱院长,没有这么严重,我觉得一个敢于在同学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学生,绝对坏不到哪里去。而且,他的表现不也正好说明了学校一直在教育学生们养成的‘浩然之气’!”
方惜弱站了出来,毫不掩饰她对花呜喵的欣赏。刚从象牙塔里面出来的她看待问题还带着一丝理想主义的率真,她认为花呜喵身上体现的是一种人性的光辉,而这也正是一直提倡的素质教育。
“方院长,你刚刚回国,不知道现在国内有些学生说起谎话来,根本让人无从分辨是真是假。何况,我个人也同样欣赏他对于朋友和友谊的态度,我只是要他下了会再走。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朱坚强皮笑肉不笑地给方惜弱顶了一个软钉子回去。
方惜弱虽然也欣赏花呜喵对待同学友谊的态度,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起码的人情世故,所以她在听到朱坚强上面的一番话之后,只是笑了笑,但并没有当众跟他就这个议题僵持下去,因为她觉得没那个必要。
她对花呜喵微笑了一下:“小花同学,刚才朱院长也说了他的意见,我建议你还是先坐下,新生大会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想,那个时候,朱院长不会阻拦你去办你正当的事情。”
她这话定了一个基调,就是“新生大会很快就要结束”,既是说给朱坚强听,也是说给后面发言的人听。第一副院长都表明态度了,那么这个会的时间就一定长不了-方惜弱也是懂得权力的作用的。
“老花,你坐下,你先坐下,一会儿散了会我跟你一起过去。”李香君死死拉住花呜喵的右手,想要把他拽来坐下。他听见束多良出事心里也急,但他也觉得方惜弱说得在理,而且现在反正人已经送到医院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也耽误不了什么吧。
周凯虽然对束多良并无恶感,甚至在刚才猛一听见其重伤入院心里还一个激灵,但是现在看见花呜喵受到学院第三号人物的强势打压,他的心里还是像三伏天吃了一口冰淇淋一样的沁爽:“我叫你出风头,我叫你没事装比,虐死你丫的。”
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却是一副诚挚的表情,口里也一迭声地说:“是啊是啊,花呜喵,你坐一坐,坐一坐,一会儿完了我和李香君陪你一起去。”
“对不起,方院长……”花呜喵没有回应他们,他依然挺立原地,身影孤独而又倔强:“我坐不下,因为我的同学现在可能命悬一线;我也等不了,因为我害怕局面会因为现在的一时犹豫而变成时不我待!”
“也就是说,你一定要现在走?”方惜弱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少年。难道他看不出自己其实是在帮他?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自己未来的前途带来怎样恶劣的影响?
“方院长,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一定要让我在自己的前途和朋友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我选择敬畏生命。”花呜喵对着台上的方惜弱深深鞠了一躬。
接着,他又对着台上所有的领导们鞠了一躬:“常院长,朱院长,还有各位领导,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还是要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他扒掉李香君拽着的手,一个人朝着礼堂外面走去。他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如一株挺立山谷、傲雪凌霜的青松。
“太爷们了!”李香君猛地站了起来,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冲着花呜喵喊道:“老花,你等等,我陪你走一个!”
说罢他也向着台上鞠了一躬,然后撒开丫子跑了。
剩下一个周凯神色几度变幻,似乎有些拿不到主意,但是他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默默地对着台上鞠了一躬,然后,也跟在后面走了。
礼堂里的空气有如凝固了一般,每个学生都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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