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516寝室的三个人回来了,一个神清气爽,两个晕晕乎乎,晕晕乎乎里面还有一个兼带着憋屈愤怒。
花呜喵神清气爽,李香君和周凯晕晕乎乎,晕晕乎乎的周凯憋屈愤怒。至于束多良,还是没去。
一回寝室,李香君和周凯就倒了,李香君是喝的,周凯是气的。
中午吃完火锅一结账,三个人竟然吃了将近2300,把本来还有些醉眼惺忪的周凯当场吓到酒醒,忍不住拍案而起。
“不可能!”周凯大怒,要不是怕打翻了火锅烫伤自己他都准备直接掀桌子了:“你们是黑店啊?专宰学生啊?”
“怎么可能!”老板娘很委屈地递过去账单:“你看,这都是你们点的嘛。”
周凯愤愤不平地拿过账单,眼睛一扫突然瞪大:“我明明点的是王者归来的精品,怎么变成一帆风顺的大瓶装了?”
“是我叫他们换的。”花呜喵打了一个酒嗝,小脸喝得红通通的煞是可爱,很自豪地说:“我想着咱们都是同学,犯不着那么破费。你点的那个王者归来,这名字一听肯定就贵得要死,但是我又不能直接拒绝你的好意,那样对你太不尊重。所以,你点完菜去厕所的时候我就悄悄让他们换成了一帆风顺。你看,‘一帆风顺’的寓意也很不错嘛,而且还相当接地气。”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周凯的肩膀,很诚恳很语重心长地说:“周凯,同学之间在一起吃饭主要是为了增进感情,不要太注重一些不必要的形式。”
“你……知道这两种酒的区别吗?”周凯死死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当场扑上去把这货活活掐死。
花呜喵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但凡是名字沾上王啊皇啊这些字的,肯定都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经济实力,我只是觉得咱们三个都还是学生,就喝一帆风顺也蛮好的,普通人一天到晚的整王者归来啥的,真的没那个必要!”
一听这话,周凯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这小子阴了。
王者归来(精品装)和一帆风顺(大瓶装)都是华夏名酒五灵液的系列,但是两者价差却达到了近10倍。确切地说,是前一个比后一个便宜了近10倍。
这就是咱们华夏国独有的酒文化了。厂家深谙消费者心理,又结合当前如火如荼的廉政文化建设,但凡那些名字看起牛比闪闪威风凛凛的,其实都是大路货,然而平头百姓就吃这一套,买回去不管是送人还是年节自用,都感觉倍儿有面子;反过来,那些名字起得平平淡淡,看似毫不起眼的,反倒是真正的顶级好酒。但是,这种低调的奢华规则只有长期浸淫在应酬场上,而且还得在一个特定的圈子里混的,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所以,那个王者归来的名字听起来简直能亮瞎钛合金狗眼,但市场价却只有150元左右;而一帆风顺的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却是真正的顶级好酒,市场价能达到1400元左右。注意,这说的还是超市的价格。
周凯知道王者归来和一帆风顺的区别,但他怀疑花呜喵这样的吊丝也会有这样的眼光。而且,退一步来说,即使花呜喵真的因为这一点阴了他,他也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因为他没法证明,更不能宣之于众,否则不仅场面难看,而且还显得自己相当愚蠢。毕竟,人家花呜喵都说了,我的出发点是为你好啊。
“麻痹,这孙子简直就是老子的灾星!”周凯的心好像甩干机里面的衣服那样扭成了一团,不是因为他在乎这点钱,而是因为这能把人活活整来自爆的憋屈……
“呵呵,周凯,不得不说你是时代的幸运儿啊,在当今这个社会居然还能碰见这么高风亮节的同学。”李香君拍了拍周凯的肩膀,万分感慨。
“……”周凯无语凝噎:“我去年买了个表……”
除了这一句,周凯实在想不出还能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不过,这雨是红的,因为它下的全都是血,周凯的心头血。
一回寝室,李香君和周凯就倒上床困觉了,李香君是胖子吃饱了容易犯困,而周凯则是声称自己喝多了。
“你不去睡会儿吗?”束多良问花呜喵。
花呜喵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困,我中午都没咋喝。”
上铺假寐的周凯又有一种想要砍人的冲动了,麻痹你喝得比谁都快,比谁都猛,一瓶酒你一个人整掉了将近一半,这还叫没咋喝!
“哦……”束多良不吱声了。
花呜喵却又想起来一件事:“束多良,我告诉你,不能再买二手车了,听见没有?”
“嗯……”束多良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含含糊糊地道。
“这样吧。”看他那个样子,花呜喵觉得如果让这小子自己去,最后多半还是会阳奉阴违,尽指着价格低的买,于是就说:“你记我一个电话号码,到时买车的时候叫上我,我在这边有个朋友是卖电瓶车的,到时候我说不定可以帮你要个特价,没准还能用二手车的价格买到一辆新车呢。”
花呜喵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朋友,他的打算只是跟着束多良一起去,到时候再逼着他买一辆新车-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人要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真的?”一听这话,束多良高兴得跳了起来:“那太好了,你说你说。”
于是花呜喵把自己号码告诉了他,束多良马上就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刚响一声立刻挂断,然后说:“这是我的电话,你也存一下。”
“好的。”花呜喵麻溜地把电话存进了通讯录,存完一看束多良正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呵呵,你能不能帮我存一下你的手机号,我这个手机是刚买的,还不大会用。”
“哦,没问题。”花呜喵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山寨大屏智能手机,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这时候他发现,果然像束多良说的那样,他是这部电话的通讯录里面存入的第一位联系人。
他将手机还给束多良,笑着说:“束多良,其实这个一点都不难,你把手指放在要存的号码上面不动,它自己就会跳出来菜单,里面就有储存……啊,你这是……”
束多良这个时候正对着手机屏幕呵气,然后用一张手绢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指纹,听见花呜喵的声音怪怪的,抬头一看他的眼神又是糗糗的,不禁啊了一声红了脸,连忙一迭声地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这是我的第一部手机,是我考进东大我妈送我的礼物,今天上午才刚刚拿到……我主要怕自己不小心把屏幕弄花了,呵呵。”
看他一脸小意而认真地跟自己解释,花呜喵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种堵堵的酸楚。
“笃笃笃!”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二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本花名册的年轻男子走了起来。
“我是旅游系的辅导员张栩,你们两个都是旅游系的吧?”年轻男子笑容可掬地说。
“张老师,我是建筑系的。”束多良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又指了指花呜喵和对面床上躺着的李香君、周凯:“他们三个才是。”
张栩呵呵一笑:“哦,原来你就是打入我们旅游系内部的那位啊……”
束多良脸一红:“要不你们谈,我先出去走走。”
张栩笑呵呵地道:“没事,又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我估计你们辅导员一会儿也会来找你。”
说到这里他的鼻子微微一抽,目光看向了李香君和周凯,眉头一皱:“这么大的酒气?还能起得来吗?”
花呜喵一笑,端过去一把椅子:“张老师,请坐。我们三个中午一块聚了个餐,其实喝得不多。每个人体内都有一种酒精分解酶,但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你看我们三个都喝得差不多,但他们能闻到酒味儿而我没有,就是因为我体内的酶可能多一点,属于那种酒精容易挥发的体质。”
“呵呵,这位同学懂得还不少嘛。”张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嗯,你们三个分别叫什么?”
“我叫花呜喵,那边上铺的是周凯,下铺的是李香君。”
“是这样,一会儿下午三点半我们旅游系,哦,sorry,说习惯了猛一下子还改不过来,我们旅游外语学院的全体大一新生要召开一个见面会,地点在学生礼堂。今天院长要来讲话,所有人都必须参加,不能缺席,不能请假,那两个家伙就交给你了。”张栩叮嘱着说道。
“好的,张老师,我会把他们两个都带去的。”花呜喵笑着答应下来,又好奇地问:“张老师,你刚才说的旅游外语学院,跟我们旅游系是什么关系?”
“我们东大响应教育部的号召实行强院战略,将一些大系独立或者将相关系别合并进而成立学院。从今年开始,学院将作为大学的第一分支,系这种组织则变为学院下面的第二分支机构。”张栩解释道:“比如我们旅游外语学院就是由之前的旅游系和外语系联合组成的,合并以后这两个系也还在,但是它们都变成了旅游外语学院下面的次级机构。”
张栩走后,束多良也跑出去打听他们系的会议地点去了。花呜喵往自己床上一躺,枕着手臂寻思:“这些官老爷还真会搞,多出学院这么一级机构,又能捣腾出一批官帽子来了。”
三点二十分,花呜喵和李香君周凯三人来到了学生礼堂。
学生礼堂有一个阔大的舞台,舞台下方的座位全都是阶梯型的,这样可以保证后面的人视线不受阻挡。因为今天的见面会其实是两个系一起开,人数暴多,任何一个教室都坐不下,所以院领导就将礼堂借了出来。
花呜喵他们三个来的时候,礼堂里面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人头乌压压的一片。
因为还没有分班,所以大家也没有固定位置这一说,只不过,他们三个明显是来晚了,好位子都没有了。
上了大学以后,之前十二年的听课习惯将会在旦夕之间完全颠|覆。之前,大家都是拼命往前挤,想着距离老师越近越好;到了大学以后,大家却是自发地往后缩,最好能低到尘埃做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因此,大学里只要一上课,不管大课小课,最先被瓜分完毕的,一定是靠后的位子。
所以,当花呜喵他们三个举目四望的时候悲哀地发现,他们只能选择坐在前面第二排的位置。
很快,在一阵隆重的乐曲声中,刚刚成立的旅游外语学院的第一批领导,就在一个老头子的带领之下,庄严地登场了。看他们端着的那副样子,花呜喵觉得要是让他们穿上黑袍,活脱脱就是外国电影里面的那些神父和修女嬷嬷。
这些人上台就坐以后,底下的学生一下发现,竟然还空了一个位子。
主持人对台上领导一一进行了介绍,其中分量最重的就是领头的那个老头子,常永阁,旅游外语学院的第一任院长,还有一个身份是东山大学的常务副院长。
常永阁几句套话一说转入正题:“同学们,你们都是时代的幸运儿,因为你们不仅将亲眼见证旅游外语学院的辉煌,而且还将带着你们的憧憬,我们的希望,去走出一条铺满鲜花的阳光大道!最后,我在这里还要欣喜地告诉大家,你们的领路人也同样的年轻、同样的充满激|情!下面,就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本院的第一副院长、同时也是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教授,来自于米国野鹿大学的方惜弱!”
“嗵嗵嗵!”
舞台左侧的黑暗一隅,应声而起地亮起了一束灯光,像是神话故事里夜明珠出世时的光明绽放,无数人的目光因此而转向了那里。
那万千光明的丝线里,一道令人屏息的身影款款地走上了舞台。这刹那间,花呜喵全身一震,一颗心几乎都要停止了跳动。他突然觉得,自己能来东大读书,真是幸运儿之中的幸运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