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孤独的心,以前就相爱了很久
偏偏中间有一道沟壑,断绝了一端的呼唤,另一端自然也传不回应答
盛若颐看到余予弋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她,他还是那条有点旧的牛仔裤,衣服看上去有点脏,并没有因这个日子而有多余的打扮,嘴里也像往常一样嚼着口香糖。只是有两处不同,一是他的脸很干净、很整洁;二是他的手里出奇地多了一枝花,是鲜艳的蔷薇花,粉红色。盛若颐已经可以断定那朵花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的脸上泛起清澈明晰的笑容,感觉自己身在雾中,大脑模糊又清晰,但还是很美好,那种朦胧的惊喜如饮甘饴,整个世界都美妙起来,身边的空气也变得很甜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新的定义,新的命名。盛若颐把害怕和羞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走近了去。余予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把手里那枝花递过去给她。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把嘴抿得紧紧的。盛若颐把花接在手里,幸福满面,如沐春风,然后深呼吸,定了定神,认认真真地对余予弋说,喂,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一起?我喜欢你啊!
余予弋听到这句话,神色很静,一点都不觉得吃惊,简直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并没有显现那种狂喜。只是用左手搓了搓鼻子,用鼻子吸了两口响气,顺便把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挽过盛若颐的肩膀,抱进胸前,然后为了让声音更清晰,把嘴里的口香糖也吐在地上,面带坏笑且有点蛮横地说道:“嘿,我说,姑娘,就这么说定了哦!”他一反往常的举动。
铃!铃!铃!闹钟响了起来,盛若颐幸福地梦醒,琢磨着,刚才那梦要是真的就好了,不过马上就要实现了。起床之后,盛若颐精心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为了心爱的人。当然,也和平时差不多。只是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看上去会美丽许多。这障眼法看来得合理的运用。
清晨是如此清新、这样清静、这般清明。围墙外面的蔷薇正零星地开放,东枝西朵,并没有被天气威吓,依旧顽抗地染着淡淡的粉红。盛若颐和胡晓依两个人各拿着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在路上边走边吃。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盛若颐今天的心情格外美好,一路上连吃包子都带着饱饱的笑意。正像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太阳如定了约会一般按时升了起来,此时的光不暖,他正准备加把火,先烘干潮湿的大地。很多事都在按照各自轨迹运行着,也许有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事要发生;也许有的人,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对自己拟定了势在必行的计划。
盛若颐怀着既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来到学校,第一节课在忐忑中度过。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下了第一节课以后,盛若颐收起了所有会作怪的情绪,像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士兵。她趁着胡晓依不注意,一个人拿着一支崭新的精致的钢笔偷偷地小跑到图书馆,想埋伏在那里,给新来的余予弋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可是盛若颐开心地笑着走进图书馆,在馆里走廊的转角处,一幕图景闯进她的眼帘。她看到楼梯口处嚼着口香糖的余予弋和一名女子在一起,那名女子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绿丝巾,背了一个斜挎包。余予弋伸抬起的右手里,拿着一朵粉红的蔷薇花,就像屋子围墙外盛开的蔷薇花一样。而那名女子正扯住他的左衣袖,悬起袅娜的身子在探抓那朵蔷薇。很显然,他们像大多数的情侣所做的事一样——在暧昧地调情。余予弋还一违往常的作风,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故意不让对方轻易地拿到,像是在挑逗着说只有努力才能得到。
盛若颐看到这一幕,宛若晴天霹雳,整个面部都僵硬了,笑容在呆滞进攻中节节溃退,很快就败下阵来。她的眼睛开始升起雾气,硝烟四起似的,接着潮湿,然后眼泪如脱缰之马肆意地驰骋而下,她的笑容全军覆没。谁也不知道她的脑袋转了多少个弯,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赶紧慌忙地转到墙角下,背靠着墙壁,生怕会被人看见,眼泪越流越凶,颤抖着、哽咽着,伸出一只手掌想挡住啜泣声。她的背在墙上靠不稳,慢慢地滑了下来。她蹲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那只手还遮在嘴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她的另一只手失望地垂在地上,手里还紧握着那支崭新的钢笔。可惜这精心准备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这时候一个老人经过,看到那眼熟的女生蹲在地上哭。本来想过去询问一番,可是当他看到余予弋在一个女生的陪同下,正等着自己。他的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暗暗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插手,这需要他们自己去经历、去面对、去解决。他在心里轻叹着说。而那个女孩掩面而走。
盛若颐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临近,看到一个老人经过,赶紧理智地站起来,转身就走,生怕被人瞧清自己的模样,看见这幕惨不忍睹的败象。她先跑去教师楼的卫生间,又背靠着墙哭了许久,心里说不出的委屈,难以名状的难受,不可言说的痛苦,好好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好不容累积起来的勇气顷刻土崩瓦解,艰苦编织的憧憬也在此时灰飞烟灭,一股无力感重重地袭来。她突然疲惫地转过身,眼神凝重地对着镜子,浇起水龙头里的水洗了一把脸,把泪痕都洗干净。看到镜子那张红肿的眼睛,水渍像露水一样开着,又不禁流下两行长长的忧伤。她纤瘦的手指抹去,对着镜子苦笑一声,感觉这笑比哭还难看。一场仗就这样收场,自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败兵,在逃亡的路上苟延残喘。她转念一想,既然他有了女朋友,他不是我想象当中的那样孤独,我应该祝福他才对。除了祝他幸福,我还能做什么呢?盛若颐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有一个人对他好,当然是一件好事,我应该替他开心才对。盛若颐心里虽然这么说,可是更深处却早已成了泪海,一颗心在里面,早已垢了一层厚厚的盐霜。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她自我折磨、自我倒戈、自我较劲。明明是命中注定的人,怎么一不注意就变了?明明是有情意的,为什么一不小心就错开了?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吗?她的心拥有突然坚强起来,这点打击怎么可以把我击倒。她走了出去,抬头看了看天空,刺眼的阳光即使眯着眼睛她也要看,可里面什么也没有,倒把眼睛看花了。命运啊,这个玩笑可真是开大了!
盛若颐一节课没去上,课间操也没去参加,就径自回到了教室,一声不吭地坐在座位上。胡晓依做操过后,回到教室看到盛若颐眼睛红红的坐在位置上,就问道:“怎么了,刚才那节课怎么没来上?”
盛若颐不说话,一个人低着头写着作业。胡晓依看她不说,也不勉强。她忧心地看了盛若颐一眼,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好像猜到了什么。刚才上学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像在路上见到了蜂蜜,笑得那么甜,这一下就一脸苦相,不会是楚暮告诉了她什么,她又胡思乱想吧?看了看第四组中间位置的楚暮,他正和秦朝在说话。她摇摇头,不像啊。昨天她买了一支钢笔,应该是要送人的吧?她不写钢笔的,不可能买来珍藏。可如今钢笔被冷落地躺在抽屉边沿,也像泄了气的气球。莫非…胡晓依就这样在心里瞎猜着,除了他也没谁好送啊!
那支钢笔是在昨天晚自习过后,盛若颐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文具店,和胡晓依一起去买的,非常精致,意义非凡。在家里盛若颐怀着甜蜜的心事入眠,枕着幸福的画面梦醒。然后今天把自己打扮得尽量漂亮一点,挽了长长的头发,系了一条蕾丝发带,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干净的牛仔裤,一双帆布鞋上也各有一只蝴蝶停留在脚背。可是着眼泪弄脏了脸,这一身精心的妆扮都糟蹋得一塌糊涂。
中午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走到半路,胡晓依本来想趁机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盛若颐却对胡晓依说,不回家去,去学校吃饭好了。突然改变的主意,胡晓依看她这反常的举动,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就也跟着回去了。可是在食堂里,盛若颐还是不吃饭,看着胡晓依吃完也没动筷。胡晓依总是叫她吃,可她就是发呆发愣地说吃不下。
盛若颐就这样两天没搭理人,不主动说话,也不吃饭,只喝水,好像喝水也能饱。还有就是只顾着埋头写作业,好像写作业把那不可告人的痛苦摧毁得魂飞魄散。其实在她心里只是想看看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看看要多久才可以正面战胜这份痛苦,她要把打败,其实她是想打败自己。但她不知道,这样的较劲无论谁胜谁负,或者两败俱伤,她都是输家,共赢的概率为零。但是,她连最信赖的希望都被破灭,简直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她需要思考,需要冷静,也要饿其体肤。盛若颐一股子劲全用在钻这个牛角尖上,在里面出不来越陷越深。胡晓依看她这样折磨自己,除了干着急之外其他的无能为力,开导她吧,她又是不听劝的倔脾气。这事更不好告诉凌阿姨。胡晓依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又回想五天前楚暮对她说的话。那天中午盛若颐因为要补写作业,没有和胡晓依一起回家午饭,就在学校食堂吃的午饭。楚暮在途中追上胡晓依,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楚暮问道:“晓依,有没有感觉到若颐最近有点怪怪的?”
“有吗?没什么两样啊!”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她上课经常走神!”
“或许是耽误一个星期的课,对老师讲的内容暂时地跟不上吧。”
“我看她和余予弋过从甚密,上次我看到他们在图书馆门口。他们是不是在交往啊?”
“不是吧!是不是你看错了,他们又不熟。再说了,像她这样的好学生,恋爱细胞还没开发,基因怎么可能表达。”晓依护短,帮若颐说话。这样的朋友交的值!
“可你别忘了,上次在医院他们两个还一起到外面。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若颐在床上呆久了肯定是很无聊的,下来走走也正常。”
“那好吧。你知道余予弋的家在哪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我只不过见过他两次。”
“他目前貌似没有家,他现今好像住在一所废弃的工厂仓库。”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你一件事。上次我看到他走进一条小巷,我就在他后面跟着,然后到了一个废工厂。我还看到里面有一个女子在他‘家里’,那个女子脖子上围着一条绿丝巾,他们在一起洗菜做饭,简直就像一个幸福的家庭一样温馨,就差一个小孩子了。三年在外面当混混,有一个女朋友也很正常。而我最近看若颐上课经常心不在焉的样子,又看到过几次她和余予弋走在一起,我就纳闷她是不是陷入了情网,她要是深陷其中,必定会耽误学习的。你是她最亲密的朋友,我也是他的好朋友,但你出面提醒她一下会好一点。”
“不会吧,他怎么会有女朋友?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是不是他妹妹、或是朋友?”
“我敢肯定,他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初中的时候我和他同桌,他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儿,他的养父也是一个单身汉!而且从那个少女的神情来看,确实是对他有情意的。这点我敢保证,我绝对不会看错。”
“哈,楚暮,你都有做侦探的潜质啊!那我下次找个机会试探她一下吧。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胡晓依尽量替盛若颐保守秘密,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别人知道。但作为她最知心的朋友,我当然要尽力维护她。
如今回想起来,胡晓依看这样下去不是回事。课间操的时候,盛若颐没精力去做操。胡晓依就跑去找楚暮,问道:“楚暮,你确定没有把那天跟我说的事告诉若颐?”
楚暮纳闷的道:“我敢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第三个人!”
“那就怪了,不会是若颐自己知道了吧?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只喝水。”
“不是吧,两天没吃饭会饿坏的。”
“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你能找到他吗?”
“我下午到医院问问,看能不能找到他。”
中午放学后,楚暮先去医院找了相关的人询问,确认余予弋已经离开,不在这里工作。楚暮心想,若颐莫非是因为余予弋走了,才异常失落。楚暮又找到那所废弃的工厂,走到楼上,看到门锁着。等了很久,依旧没人回来。
到了下午放学之后,楚暮立马来到废工厂,站在二楼门口等着余予弋。过了不久,手里拿着两个老面馒头的余予弋,穿着破牛仔裤,边啃着馒头边走上来,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暮,冷冷淡淡地道:“你怎么找来的?”
楚暮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把他吃着的馒头一拍,还想趁势给他一巴掌。余予弋手里的馒头跌坠在地上,楚暮的巴掌被余予弋定定地抓在手里。楚暮只感到手腕生疼,然而还是义愤填膺地说道:“你这家伙,以后离若颐远一点。”
余予弋充耳不闻,冰冷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楚暮轻蔑地说道:“怎么,不敢见人吗?”
余予弋放开他的手,紧抿着嘴,走过去把躺在地上滚满灰尘的馒头捡了起来。这是通过劳动赚来的钱,买来的食物,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浪费。然后他转身走过窗台边,把外面那层弄脏的剥掉,继续吃着,完全没把楚暮放在眼里,好像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楚暮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得理不饶人,但还是尽量做到礼貌说道:“请你不要再靠近若颐!”余予弋不搭理他,只顾自己吃着,把他的警告当作无理取闹的狗吠。
楚暮看到他不搭理自己,便恼羞成怒的冲过去,抢过他手里的馒头,从窗户扔到了一楼去。余予弋没法捡,心里即刻点着了一把火,顺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结结实实的按在墙上,像一匹愤怒的狼,咬牙切齿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楚暮虽然受制,但依旧理直气壮地道:“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家伙,你以为光用武力就能制服我吗?你能让我闭嘴,可是你不能让我服气。”余予弋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也没有说话。楚暮接着不减气概地说道:“你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去打扰若颐?她肯定是获知了你有女朋友的消息,才整个人傻愣愣的折磨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你总是自以为是,其实你根本就配不上若颐,她那么好的一个女生,你甚至连狗都不如。”
这下轮到余予弋冷笑一声,既带嘲笑,又带讽刺地说道:“你喜欢她?”
楚暮这一下被问住了,停顿一下说道:“我是她的好朋友,我不想她被你这个混蛋欺骗。初中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混蛋,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你知道吗?为什么那时候你抽烟、喝酒、拼架,以及所有的坏事,老师都一清二楚?”
“是你告发的?”这话像是到了冰点的水,让气氛变得透心寒。
“哼,你以为呢?你真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我就要给你制造失败。像你这种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人,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以为自己很酷的样子。其实都是你自我感觉良好罢了。你就像是木偶,让人看到都不禁想要‘呕’。我就是要让你在同学们面前丢脸,是我借老师之手把你整得死去活来。你要报复我吗?来呀,你只管来,我既然敢做就敢当。”
“三年前,要是让我知道这些,你早就趴在地上头破血流。”余予弋冷冷地道。
“怎么,你不气恼吗?不义愤填膺,不恼羞成怒吗?哈哈,有种你就冲我来啊,打架我或许是不如你,可是你这种连家都没有的人,有如丧家之犬,你拿什么去爱若颐?钱你又没钱,又没有读书,只不过是一个混混,撑死就一个清洁工,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你要若颐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楚暮看到他闭着眼睛很难受的样子,还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说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服气,凭什么你上课睡觉都可以考不错的成绩?我一直遗憾没有好好和你比一比,现在要是你还在上学,我想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可是,凭什么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出来搅局…”
余予弋闭着眼睛,忍气吞声的,忍得全身都颤抖,脸沉得就像是马上就要下暴雨的铅云。楚暮还在自鸣得意地数落着,一点都不识好歹,自讨没趣地把余予弋逼到实在忍无可忍的地步。余予弋突然大吼一声:“给我闭嘴!”犹如平地惊雷。楚暮看到他这幅几近疯狂的样子,心里积怨多年的怨恨更是不吐不快,他的妒恨证实了他平时的文质彬彬只是虚有其表而已。他继续津津有味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恐吓我吗?我一直都鄙视你,你更配不上若颐…”仿佛正为自己几句话就激怒敌人而知足着、自我陶醉着、洋洋得意着,甚至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似的。也似乎忘记了来找余予弋的目的,或者说这本身就是楚暮此行的目的。
余予弋没等他说完,接着左手加大力道揪紧他的衣领,狠狠的咬碎钢牙、压紧皓齿,从牙缝里挤出声来说道:“我的爱情,还轮不到你插嘴!”说罢,他提起右手握紧的拳头,使尽全身之力重重地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