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子也不好受。女孩也就算了,唐箐可是从两丈高的地方掉下来,为了要增加重量又不能用轻功,所以虽然得老虎垫了一下,但巨大的震动还是让她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女孩很清楚,老虎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所以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尽管她也很想躺下去就不再起来,但看到倒地不起的唐箐,她也只好继续撑着一个人完成剩下的工作。
拣回自己的短剑,本想直接割断老虎的咽喉,但又害怕下刀不准,老虎会临死反击,现在的自己可应付不来,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曾杀过这么大的活物,有点下不了手。于是割几根老藤,打上活扣套在老虎的四肢和头颈上,再将另一头绑在四周的大树上。这样,即便老虎醒过来,也会被横七竖八的老藤牵扯住——老虎越挣扎,活扣就会扣得越紧。当然不能直接绑老虎,一来频繁地搬动可能会让老虎提前醒来,二来要让老藤从二三百斤的老虎身下穿过,对现在的女孩而言几乎是办不到的事情。
做好了防护工作之后,女孩坐下喘息了一会儿,唐箐也坐了起来。事实上两人的体力消耗并不大,只是身上震得很难受。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又找了些老藤,继续绑老虎。这一次直到把老虎绑得象个粽子,方才罢手。然后唐箐便很没形象地躺在地上,女孩则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
“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喘息了好一阵,唐箐侧过身子,向女孩问道。
“刘英。”
“我名叫唐箐,唐门的。你几岁了?”
“十三。”
“哈,你比我小一岁,叫你妹妹还真没叫错…………你武功很好啊,哪个门派的……”
唐箐开始打听女孩的来历。女孩不爱说话,总是唐箐问一句,她答一句,而且决不反问——似乎也用不着,唐箐自己会把家门报得不能再清楚。
女孩名叫刘英,十三岁,无门无派,家传的武功。她弟弟名叫刘明,七岁,姐弟二人是从大理国五毒教投奔唐门的。意外地,女孩武功这么好,最喜欢的却是读书,还有医术;再要说的话,胡思乱想勉强可算是一个古怪的爱好——当然也可以说是毛病。此外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和事情了: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天气,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颜色,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动物,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花草……她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兴趣。
“你真是个怪人,喜欢胡思乱想,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很多。”
“比如呢?哎呦……”
“比如……人为什么会笑,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好笑的事么——这是我前几天一直在想的问题。”第一次,她回答说的话比唐箐提问说的话多。同时看了过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手有点痛——你就想这个……哈哈哈哈……哎哟,哈哈哈,笑死我了。真受不了你,哈哈,哎哟,肚子好痛,哈哈哈……哎哟,转不过气了……”好半天才笑得够了,续道:“那,你想出答案了吗?”
“嗯。算是吧。”
“呃,那你说说,我刚才为什么会笑呢?”
“因为你觉得我很傻。”
唐箐不笑了,小心地问道:“你……不生气?”皱皱眉头,感觉右手上的痛楚正逐渐加剧。
女孩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觉得我傻我就傻么?”
唐箐怔住了,的确,自己虽然觉得这个女孩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是很傻;可是自己也很清楚,这女孩至少比自己聪明,从刚才的战斗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么紧接着就会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凭什么笑话一个比自己聪明的人傻呢?
这么一想,似乎笑话别人的人才该被笑话呢。
唐箐笑不出来了,隐约也觉得女孩的这个问题似乎不那么可笑了。同时,手上的疼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看看。”女孩拉过唐箐的右手,检查了一下,皱眉道:“你的手……”原来先前打斗的时候,唐箐数次不自觉地使用了右手,那时她心情亢奋,痛觉不明显,总觉得可以支撑,后来抱着树枝捆子砸老虎的时候,手上又用了全力,再后来又大大地震动了一下,右手一再扭曲,可以说早就不堪重负,但因为痛到有些麻木了,她也就没觉得。此时心情放松下来,这才觉得剧痛难当。
女孩轻轻揉搓唐箐的右手,片刻后,手上用劲,将唐箐错位的指骨扳回原位,唐箐疼得龇牙咧嘴,却强笑道:“那你说,人为什么会笑呢?”
女孩在唐箐“清冷渊”,“曲池”,“止痛”三个穴位拍了三掌,唐箐立时觉得疼痛大为减轻。女孩叹了一口气,道:“答案很让人不舒服。我觉得,因为我们无知,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所以,我们常常都在笑话别人……就象你刚才一样。”
唐箐听得似懂非懂:“好像满有道理的。”
“所以,我们要笑话别人说傻话的时候,最好先想一想,可笑的到底是谁。我们要笑话别人做傻事的时候,最好先想一想,我们自己是不是能做得更好。”
唐箐点点头,觉得和这女孩说这种话好像很有意思,虽然自己好像被臭了一把:“你说这是你前几天想的,那现在又在想什么呢?”她决定把这有趣的对话继续下去。
“现在就是想你了。”
“我……我有什么好想的……你该不会在想我为什么那么笨吧?”
“我想不通,为什么刚才我说我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说谎时,你反而干得更加起劲。”说到这里,女孩坐了起来,扭回身看着唐箐,一副打量的神情。
“那……你想不通干嘛不问我呢?”唐箐也坐了起来。
“我问了你会答我吗?”
“你呀……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唐箐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笑。
“可以告诉我吗?”
“因为我很羡慕你,”唐箐说着,又躺了下去,“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看着天上,想起了父亲也说过一样的话,“要理直气壮地说那样的话,很难,真的很难。”
女孩回忆了一下适才说过的话,却想不起有什么话是特别难说的。
“‘我可以向任何人说,我这一生,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任何人,都真正做到了言而有信。’”唐箐轻轻道:“这是昨天晚上我老爹才跟我说的话……他当时说得理直气壮,十分爽快,一点儿都不吞吞吐吐”说着话,转头向着女孩:“就象我刚才问你是否也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你回答的那样,又干脆又响亮。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哦?”
“我很羡慕你们。你,还有我老爹,羡慕你们可以理直气壮地那样说,而我,这一生都不能说了。所以……”
“所以?”女孩不解。
“所以我也想有一些其它可以向人夸口的事情,比如说我能够向别人说,”唐箐说到这里,一副自豪的样子:
“我,唐箐,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打过老虎。”
女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天已下午了,但还是没有人来。女孩有些搞不懂了:“阿瓦查大叔不会是迷路了吧。趁着天还没黑,得赶紧通知他我们的位置。”女孩想着,试了试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于是起身捡拾树枝——干树枝,用来生火的。
“你干什么?”看女孩忙个不停,唐箐问道。
“生火。”女孩答道。抱起拾来的树枝,走开去。
唐箐也起身帮忙,同时问道:“生火做什么?”
“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如果运气好能抓到什么猎物的话,也可以用来烧东西吃。如果一晚上都没人来,还可以御寒。”
“那为什么不在这儿烧呢?”
“我先前是在一条小河边听到你跟老虎打斗的。”女孩道:“当万不得已一定要在林子里用火的时候,一定要当心。不对,是要万分当心。因为,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毁掉许许多多人家,许许多多的生灵赖以生存的家园。”
唐箐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蛮有道理的,好像你说的话都满有道理的……这也是你‘胡思乱想’的吧?”
女孩摇了摇头:“这是我七岁懂得怎样用火时,我娘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