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瑞金。
江南的深秋,寒意并不重,既不像北国一样肃杀,也不像蜀中一样湿冷。穿上一件夹衣,就可以在吹着野风的旷野中很舒适了。落叶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不过树林里不落叶的树更多一些,所以整个树林看上去,仍然是生气盎然,色彩斑斓,配合着高低不平的地势,错落有致,十分美丽。
然而一路行来的王宇萍却无意去欣赏景致。低着头,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山中稀疏住着十来户人家,聚成一个小小的村子。此时正是收获已毕,农闲时候,所以村子里的人还都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聊着天,一边干着整理农具一类的活。
村子边上,一座有些别扭的院落。
说这个院落别扭,倒并不是说样子有多么古怪,这院子和房子也就是江南乡间富户常见的样式。之所以说它别扭,是因为这院子和这村子里的气氛不太搭调。
既不像农户一样,在墙角,檐下放着各种农具,收获物;也不像猎户一样,在房顶上,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兽皮,猎物。
很整洁,很干净。
时正上午,透过院墙,能看见院子里一个年约九岁的男孩子正拳来脚往,练着一套颇为繁复的掌法,步法轻灵,掌力沉稳,很见功底。在院子一边,还坐着一个老头,看着正在练拳的孩子,不住捻须微笑。
“明明,今天就到这里,你自去玩吧。”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老者微微一愣神,向男孩道。
“嗯!”小男孩高兴坏了,连汗也不擦,就急忙跑开了。
打开院门,飞跑出去,却一头撞上门外站着的一个穿着很好看,长的也很好看的中年贵妇。小男孩急忙站住,向那个贵妇道:“阿姨,对不起。”
王宇萍蹲下身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好一会儿,才道:“小朋友,你叫刘明,对吧?”
“咦,阿姨,你怎么知道?”
王宇萍还想说什么,却听院子里老者道:“师妹,难得明明有空可以去找他的朋友,你还是不要拦着他了。我们师兄妹自说自话不好么?”
“原来你是师父的师妹啊,那明明该叫你师叔才是。”小男孩说着,退后两步,向王宇萍抱拳鞠躬道:“明明给师叔请安。”
王宇萍轻轻点头,站起身来,向男孩微笑道:“你自己去玩吧,师叔和你师父有话要说。”想了想,又一把抓住小男孩,将一大把铜钱塞入男孩手中,道:“自己去买糖吃吧,中午也不用回来。”
男孩想要推辞,却听院子里面老者道:“明明,既然是师叔见爱,你就收下好了。”
“谢谢师叔。”男孩用两手捧着钱,又鞠了一躬。然后向一棵大树飞跑过去,一路跑一路叫“阿花,阿花,我请你吃糖……”
王宇萍目送小男孩离去,只见男孩的目标,那颗大树后面,一个与男孩年纪相仿,长得很清秀的女孩,正怯生生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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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院子,就看见那老者已经在院子中摆好了两把椅子,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只壶、两个杯子,只是不知壶里面是茶还是酒。
“坐,坐……我这里可比不了师妹你的楚府,所以还得请师妹你别介意,呵呵哈哈……”老者一面说,一面从屋子里端了一大盘花生出来,也不知是作下酒菜还是作为果点。
“这才一两个月的功夫,师兄你的精神可是变得翻天覆地一样啊,是因为那个孩子么?”王宇萍说着,径自到椅子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昏黄的……酒。
“呵呵,是啊是啊,孟子曾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为人生一大乐事,我到今天才真正相信。”老者放好花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那孩子真有这么好?”
“呵呵,资质根骨、耐性耐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难得的是悟性奇佳,说是百年难得一见也不为过,我仙游派的绝学,后继有人了。师妹你先前应该也有看到吧,那孩子到我这里还不到两个月,蹁跹掌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滋儿——(喝酒的声音)”
“然后呢,旁的功夫你有教他么?”
“呵呵,师妹你怎么糊涂了,我就算想教,那几门功夫又岂是一年半载就能够学好的?”
“那么他姐姐教的功夫呢?还有练么?”王宇萍冷不防地问道。
“没……师妹你什么意思?”老者警觉起来。
“这孩子,是那个名叫刘英的女孩的弟弟吧?你来安阳看我的时候,听我说起那个女孩资质很好,就留上了心;后来觉得那女孩难以教育,就把主意打到了她弟弟身上。”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这样又怎么了?”
“那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老者道:“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离开安阳后,紧赶慢赶,赶到唐门,又花了两天功夫,查明了这孩子的一些情况,然后就告诉他,说是他姐姐担心他,拜托我去照顾他,很顺利地就把他带来了江南。”
王宇萍道:“师兄你这样哄骗他,又能骗多久呢?”
老者道:“不需要多久吧,他还是小孩子,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些全忘了——师妹你这次来,似乎是专门为了这孩子啊。”
“唐忠岳遍告知交好友,请大家留意仙游派的人。虽然信中写得含糊,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他跟仙游派有了梁子。”王宇萍道,“仙游派在世弟子就只有我和师兄你,既然不是师妹,当然是师兄你得罪了他,再结合你在安阳来看我时候我跟你说起过那个孩子的一些事情,很容易可以猜出是怎么回事。师兄,我就直说了,宇萍这次来,是来带那孩子回唐家的。”
“这不行!”老者断然道:“我们仙游派人丁单薄,我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出色的弟子,怎么能够就此放过。”
“师兄……你觉得那孩子武功如何?”王宇萍道。
“不知道,”老者道:“他右手手腕上有一个钏子,据他说,那是他姐姐用自己的头发编成的,而他姐姐跟他说过:如果他手腕上这个钏子没有被他姐姐解开的话,就不许他在人前习练家传的武功——不过这孩子基本功十分扎实,甚至可以说,扎实得有些过分。”
“……好吧,这孩子的武功暂且不谈,你觉得他姐姐的武功如何?”
“百年仅见。”老者想了一会儿,下了四字断语道,“那孩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吧,以她现在的身手,就算放到江湖上,那也是很难得的高手了。”
“然后呢,你觉得有这样武功,她的家门会简单吗?”
“她的家门自然不简单,可是再是不简单,被人灭门了,问题也就简单了。”老者不屑道。
王宇萍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那孩子只是被人灭门,难道仇人还能把她父母的知交好友也一起都杀了不成?那孩子在去唐门之前,可是在大理五毒教呆过一年的。据唐忠岳说,那孩子在五毒教的地位,还在他之上。师兄你要知道,唐忠岳可是有金蛇令的人。”
老者一摆手,不屑地道:“说来说去,师妹你无非是担心会有人找上我这里来,对吧?且不论他们找不找得到我这里,就算可以找上门来,以师兄我今时今日的武功,又怕谁来?”
王宇萍道:“师兄武功,自然是好的,可要说是天下无敌,师兄只怕还不能够吧?”说着话,一伸手,拦住了老者去端酒杯的手。
老者哼了一声,道:“师妹你要伸量伸量我么?”手一抬,震开王宇萍的手。王宇萍微微吃惊,适才的一震,她已觉察,师兄的功力似乎远在自己之上。
心中虽惊,手上不缓,一摆一荡,衣袖鼓起,依然挡住了老者下探的手;老者改抓为拍,震开王宇萍的衣袖,随即不等王宇萍再次变招,径直翻手下压;王宇萍皱眉,她此时已拦不住师兄,当下手指一转,勾住酒杯一拉,把酒杯拉开了两寸。
老者手下失却标的,也不慌乱,一转手抹上王宇萍手腕,顿时便压制住了王宇萍手上诸多变化;王宇萍暗暗叹息,肩部用劲,手臂横转,这一下虽然化解了老者的压制,但已经再也挡不住老者的手了。尤其,两人刚才过招,用的全是翩跹掌的手上变化,然而自己被迫用了肩关节,在手法变化上,已经输了。
此时局面已是王宇萍手在上,而老者的手在下了;迫不得已,王宇萍只能转手下切,直指老者手臂上外关穴;老者手臂外拐,让过王宇萍的手刀;王宇萍收势不及,正要变招;老者的手已经重又按了回来,掌心所向,赫然也是自己的外关穴。王宇萍眼见无可抵御,手一缩,险险让过老者的掌击,一翻腕,就势抓向老者手腕。
老者轻哼一声——实在说。此时的老者有信心不输天下任何高手,却不料自己的师妹却是如此难缠,当下手法一变,中指指向师妹手上后溪穴。
王宇萍一怔,紧急收势,待再要想法拦阻师兄时。却见师兄一手已经按定酒杯,就这么看着自己。
“师兄,刚才最后那一招……”王宇萍疑惑道。
老者缓缓点头。
王宇萍轻轻叹了口气,道:“恭喜师兄武功大进,飞仙指大成。”
老者摇头:“师妹你这些年来武功都没有进步,想来是被他们楚家的一大堆大事小事拖累了。”
王宇萍默然。
师兄武功大进,已远胜自己,想要从师兄收下带走明明,看来是不用想了。
唐忠岳武功与自己相当,他同样不是师兄对手。
就算和唐忠岳联手,王宇萍仍然觉得没有胜算。想要再请高手助拳吧,一来这样的高手实在太少,也都没什么交情;二来这一边是自己师兄,这种事当然不好让外人知道;三来听唐忠岳所言,女孩还在逃难中,有关她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不但对女孩不好,甚至还会波及唐门。
王宇萍无奈,只好道:“那么师兄,那个孩子,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十年。”老者道:“最多十年,我可以把仙游派的绝艺都教给他,到那个时候,就随他去了。”
王宇萍道:“以这孩子和她姐姐的资质,我丝毫不怀疑他姐弟二人日后会名满天下,换句话说,她姐弟两人重逢是迟早的事,你就不怕到时候这孩子知道真相之后,会怨恨于你么?”
老者长叹一声,道:“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仙游派对门下弟子要求之高。当年师父走遍天下,不也才找到我们两个徒弟。而师兄我这一辈子,直到此时,才找到一个可堪传授的弟子,你说,我能放弃么?至于那孩子以后会怨恨于我这事么,我觉得那孩子心性纯朴,他姐姐也是个不记仇的人,所以或许会原谅我也说不定。而且到时候师徒名分已定,他们又能怎么样?就算真的怨恨于我,可是仙游派的武功,毕竟已经传授下去了。”又长叹了一声,“你师兄我,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够在有生之年再找到一个可堪造就的弟子了。”
王宇萍无奈,只好道:“好吧,师兄你既然如此说,师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还请师兄你答应师妹几件事。”
老者又笑起来,道:“师妹但说无妨,师妹你有为难,师兄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把那孩子还给他姐姐这事除外。”
王宇萍道:“第一,要对这孩子好一点。唉,说起来这孩子也真可怜,从小没爹没妈,本来还有个好姐姐,但是又被你这没良心的给拐骗了来。”
老者道:“这个当然无需你担心。那孩子,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来教养。”
王宇萍哼了一声,道:“你一辈子没成亲,能知道养儿子是什么滋味;你要真能知道,就不会生生拆散人家至亲骨肉了。”
老者讪笑两声,没有答话。
王宇萍道:“再有,这孩子有仇家,日后这孩子肯定会去报家仇。所以要请师兄你现在一定要保护这孩子的安全,日后这孩子去报仇的时候,师兄你也要全力相助。”
老者道:“这是自然,我仙游派的弟子,当然不能任人欺负。”
王宇萍又道:“此外,还请师兄答应一件事:如果师妹能够找到可以传师兄绝艺的合适人选,那么还请师兄慈悲,放那孩子回家。”
老者沉吟道:“这个倒是答应你也无妨——反正师妹你不可能找到和那孩子资质相当的孩子了。”
王宇萍道:“这么说,师兄你是答应了?”
老者点了点头。
王宇萍道:“好,就这么说定了。师妹我一定尽全力,给师兄你找个好弟子过来。”站起身来,把刘英在安阳捡到的那个钱包拿了出来,一把扔到老者怀里,道:“这个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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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唔,这一章总算告一段落,写的相当之不好,拖的时间也很长。先将就着把框架搭起来再说吧。
以后南极会再修改,不过大的框架是不会变了。
哦,对了,在上一节里,女孩不是拿到一封信么,南极把那封信写出来了,就补在上一节的末尾,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