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烛火在镜台上跳跃,映得她一张脸如醉酒一般的酡红。她一支手撑着头,大大的眼睛被睡意黏上,半睁半合,没了神色,小巧的鼻头因为打哈欠的缘故变得通红,好像白雪里的红梅。
宰予坐在她的对面,背对着烛光,她的影子投进他的怀里。
他静静的说着她以前的事,从她七岁饿昏在栾冰城城口的时候刚好被十七岁出门远游的他所救开始,到他带她一起游山玩水,访名山,逐白鹿于涯间的三年无忧时光,再到他带着她回家,不顾家里和家族人世俗的反对,一意孤行的留下她,护着她,教她习书武功,叫她为人处世。
他对于她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是救她脱难的恩人,也是难舍离的亲人,更是亲密无间生命中重中之重最为珍重的人。
他静静的说着,说他在读书习武的时候,她总是守在一旁,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把脸抬的高高的,整个脸都平铺在天空下,然后他休息的时候,就会挪过来,一脸笑意和憧憬的说想要和他一起仗剑走天涯;说她被他家人为难时总是衔着笑,安慰他她不伤心,因为宰予喜欢她就好;说她吃饭总喜欢吃肉讨厌青菜,每次都要他生气才不情不愿的嚼几口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吐到地上用脚盖住;说她第一次穿裙子的时候,把下身的衣襦穿到上身,窘迫、尴尬然后又怕别人说,半夜装鬼吓唬人,最后别人被吓了自己也被当鬼怪抓起来,要不是他及时回来,她就要被茅山道长收魂了;说她不爱看女人该看的书,每次一看就瞌睡,书上沾满了她的口水渍,最后索性偷进他父亲的藏书阁把那些书都偷出来,给自己烤了只鸡;说她……然后想起那个坐在对面的自己,救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对世间万物心驰神荡,怀抱着踏遍千山万水,救一切可救之人,助一切苦难的人,可是走的越多,经历的风和雨也就越多,他早就不是那个热忱赤子,心中的荡气早就随风散去,淡成他身上的白衣,热情凝结成心里最深刻的冷漠,原来有多疯狂,多热忱,现在就有多冷漠和古井无波。
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当年的人走了,事渐忘了,只剩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坚强,一样乐观,一样的懂事,一样的开心,一样的陪在他身旁。
那时她还喜欢一有空就仰着头,眯着眼,讨好的问他再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而清冷的他,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宰予看着弄玉头一点一点的,不顾一切的就要和桌子来个亲密接吻,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头,微微叹一口气,现在说了,明天她还会记住吗?果然人总是对于已经失去总是的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承认那些就没离开。也许这样也好,她记住的永远是明天,就不会徘徊过去,人生在世,比软弱更可怕的,是清醒,是无可为力的过去。
虽然现在看起来,弄玉所中的毒对身体无害,只是让她的记忆缩短,但是到现在连祈国最有名的御医和博闻强识的师父都诊断不出的毒,让他心里一阵紧张,他不明白那人为什么对弄玉下毒手,而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密谋和肮脏。可是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得到什么,他都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珍视的人。
他轻轻扶起她,带着她往床边走,扶着她躺下,弄玉咕噜了几句,他弯下腰,贴近她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然后好看的嘴角上翘,眉眼里脉脉的暖意像要溢出来一样,随后把她藏在袖中的画像放到她的怀里。掖好被角,转身离开,正准备开门出去,门却被从外推开,他一抬头,看清来人,轻轻的唤了句: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