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点灯光,羞照舞钿歌箔。
一片风流,今夕与谁同乐?
上官昊自打从北斗峰东方山庄回京习文,就和秦王李瑉在国子监相识,当初只因是他几分类似东方夫人的眉眼,对他多有留意。再后来,莫名其妙被皇上点了秦王侍读,更是日日相见。才明白身为皇子的心酸,年幼便要学会:知书达理以搏得忙碌的父皇偶尔的赞赏,循规蹈矩以避免宫内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没有寻常人家孩童的欢笑嬉闹,也没有宠溺的娘亲和温暖的父亲。所谓的手足情深,竟是稍有疏忽,落井下石,相煎恨晚。步步为营的坚守,温润如玉的为人,隐忍不发的性格,却让年少的秦王在风流的凤眼中添加了几丝引人爱怜的忧愁。看着自己身旁青梅竹马从小相知相守的东方玉,听着席间众人探讨的永远需要和利益挂上钩的未来秦王妃,上官昊心里莫名而来一阵哀怨惆怅。
上官昊情绪的波动一丝一毫未能逃过东方玉的眼睛。初来乍到的她,并不明白上官昊对李瑉选妃的感叹,以为他是在惋叹李瑉不能熊与鱼兼得,当下小声的安慰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心意想通的上官昊听得这声安慰胸中暖流四溢,手中更是着力的捏了捏掌中的柔荑,以示感激。耳尖的杜桓听到,以为牙尖嘴利的东方玉在安慰上官昊所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与东方玉相识以来,口舌之快还没占过上峰的他,又嬉笑着说到,“琉璃丫头,你这是转着弯给自己贴金吧。”
话一出口,不知两人拿拌嘴当乐趣的林琼,想着杜桓这大把年纪还拿小辈取乐,不由得很剮了他一眼。深知自家夫君不服输的性格的李嫱,却眼光闪闪的盯着东方玉,等着自家夫君落败的乐趣。
“琉璃需要贴什么金哦?是砖是瓦,昊哥哥都不会嫌弃。”知道杜桓会错意的东方玉嘴下却不饶人,一副兵来将挡土来水淹的态度,抿了抿嘴,一边酌了口茶水,一边歪着头解释,“琉璃是觉着几位哥哥都记挂着未来四嫂的家底,可没想过“娶妻不贤,事倍功半”之说。”见大家对她年幼无知,所说之话过耳即忘的态度,又多嘴道,“外人眼里的珠玉家族,搞不定是人家丢给咱的是家里没法用的祸害。”
噗哧一声,杜桓没想到东方玉居然能把这个当作理由,不容置疑的笑道:“亏你想得出来。都是世家女子,能祸害到哪里去?不善治家还有家仆不是?”
其他众人也是一副东方玉小姑娘家家小题大做的表情,确只有窦靖之妻,低头细细琢磨了一番,再抬头看着东方玉的眼神,颇有一丝深意。
“你。。。”东方玉心里暗骂这个笨蛋杜桓,手被上官昊用力一捏,低呼,“琉璃!”只得哼哼一声,嘀咕着:“微言大义,昭昭在目。二哥安知琉璃之意?”
看好戏的李嫱,见上官昊拦着东方玉,转目扫了一眼大伙,留心的发现窦夫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却又琢磨不到东方玉所言的深意,知上官昊一举估计是给杜桓留了几分面子,连忙拦下还想斗嘴的夫君,“看把你乐得,难得有五弟在场帮你压着琉璃丫头,否则哪里有你好处?”话一出,顶的杜桓老脸不自在,又不敢得罪自家娘子,只得嘿嘿两声傻笑带过不提。
见二嫂出来帮自己讨口彩的东方玉连忙举杯道谢,嘴甜的讨喜,“还是二嫂疼我。笨二哥!”说完还要戏耍的冲杜桓扮个鬼脸。
众人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逗得一阵大笑。突然听见窗外传来阵阵喧闹。
“苏家架灯咯”
“南门起天灯咯”
“听说本朝最大的孔明灯哦”
“赶紧的,要不然没位置了”
。。。。。。
着急看热闹的东方玉那小脸憋成了肉包子,眼睛不停的瞄着窗口,又想起身又不好意思的纠结着。看得李瑉一阵心里一阵好笑,连忙出声解释着,“太子妃年前请母家订了个丈宽的孔明灯,说为朝堂祈福呢。”扭头看了林琼和窦靖,询问着,“不如大家一起凑个热闹吧!”
大家齐声道好之后,东方玉一把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却听的身后上官昊和东方权齐声干咳,又缩了手脚扭扭捏捏的端坐在一旁。眼咕噜咕噜的转了一转,立刻跳到李嫱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二嫂,咱赶紧去,要不然看不着了。”言毕,就拖着她往前冲。看着这妹妹一般的娇俏人儿,爽快的李嫱也随她拖着快步离去。“这丫头!”李瑉摇头叹着,连忙示意上官昊赶紧跟去。
看着远去的人影,杜桓拍了拍李瑉的肩膀,打趣道:“四弟这般风流英俊相貌,在五弟妹这不好用,不如一盏孔明灯啊。”又惹得众人一阵摇头大笑。
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疾步追来的上官昊深怕走丢了东方玉,提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相拥而行。好不容易赶到前面,寻了高处,三人领着侍卫占了个稍高处一边看着前面,一边遥首寻着后面跟来的众人。
喜滋滋得偿心愿的东方玉仔细的打量着那高架在台上的所谓巨大的孔明灯。见它全身绛紫,六面菱形,藤条隔开的每一隔都精细的裱画着图案,一些是花鸟鹰鹤,一些山水,更有一些居然是菩萨宫娃。对比家中简单只管实用,不求外观的孔明灯,看得她目不转睛。
正流连观望着,突然禁军守卫的外圈,陆续出现一条排队的人龙。不由得好奇的问着身边的李嫱,“二嫂,你看那边,干嘛呢?”
顺着东方玉所指方向,李嫱细看之后呲之以鼻的低语骂道,“搞得这么大阵仗?那是放百姓过去贴祈福语呢,收买人心!”
东方玉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仔细看着排队的那些人。突然眼睛一亮,唤着旁边两人,“二嫂,昊哥哥,快看。那个白衣服的女子。可是美若仙子!”
那排队等候的众人中,有一女子,一身灰白色皮夹袄,簌簌轻裙垂地,淡黄的袖口及裙摆皆绣牡丹颜色;双环望仙髻上簪了朵牡丹,光彩夺人;星眼晕眉,皓齿朱唇;粉妆玉琢,香腮莹腻;娇态千变,万种风情。。
“嗯?玳钰?”上官昊见此人,似乎有点一愣。
“昊哥哥认识?”
“她是四哥的。。。旧识。”
“五弟果真纯良。什么旧识?那玳钰本是青楼一花魁,多年前出阁,小瑉是她的入幕之宾。而后帮她赎了身,望她寻个好人家。谁知她却留恋风尘,也没出那碎玉轩,依旧呆在里面,说是卖艺不卖身。哼!”李嫱言语中对此女子貌似颇多不满。
“二嫂,兴许人家也是别无去处。”东方玉仔细打量后,想起父亲常说红颜薄命一词,不由得出声替那美人辩解着,“生的如此美貌,若是孤身在外,估计也是红颜薄命的。”
“琉璃确有几分道理。”上官昊连忙附声道
李嫱依旧不满道:“你们两倒真是好心。”
话音未落,那仙女般的玳钰面前多了一个赤袍男子,阻在她去路,貌似和玳钰相互拉扯。引得三人又不住引颈观望。
“狗仗人势!”李嫱识得来人之后,又低声不忿的暗骂一句。
上官昊一见此人,连忙托付二嫂李嫱照看东方玉,自己带着侍卫过去相助。
诡计多端的东方玉眼珠一转,笑眯眯的抱着李嫱的胳膊,拖扯道,“二嫂,多难得骂人。看琉璃给你解气。”
拖着李嫱前行,怀里揣出个粉盒,挤过人群,到那赤袍男子身侧。乘他还在瞩目着上官昊领着玳钰离去的方向,突然手一飞,身影一歪,粉盒冲着男子胸前一撒。一阵脂粉铺面而去,东方玉的手中的帕子看似无意往那男子面上一抚。嘴里娇声道歉着: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人太多,可没伤着公子吧。”
脂粉消散,粉帕掠过,正待开口骂人的赤袍男子眼见如此一妙龄美女,细眼放光,伸手来扶,眸光猥亵。配合默契的李嫱擦身而到,扶起东方玉。笑骂道:“你这丫头如此急赶,摔着可如何是好?”说完,拉了东方玉疾步而去。
这一来一走,着实太快,而赤袍男子貌似还在惋叹痛失天仙般的玳钰,又错过如此清丽的姑娘的复杂心情中难以平复,一时愣在当下,尚未反映。身旁闪出个小厮模样的人,小声传话:“主子,里面唤点灯啦。”
成功得手的李嫱和东方玉两人,笑嘻嘻的边走边耳语着,
“你刚把什么弄他身上啦”
“琉璃独家妙方,痒粉,”拍拍袖中藏好的手帕,“这脂粉加上帕子里的草香味。”
“你这鬼丫头。”李嫱笑眯眯的伸指点了点东方玉的额头,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没性命之忧吧?”
“怎么会?就是让他浑身痒个三四个时辰,遇水更厉害。深入骨髓。嘻嘻”
“好。好。真是深的我心。解气解气!”李嫱心满意足的拍着东方玉抱着她胳膊的小手,开心不止。
而那中了暗算还不知的赤袍男子,在色心迷胆的流连这远去背影,边走边点着刚才唤他的小厮去打探东方玉的来头。
解围的上官昊陪同后来的李瑉等人归来,正碰上那丈许的巨型孔明灯缓缓升起。周边人群发出阵阵感叹声。
东方玉却失望的叹道:“啊?才这么点大啊?”
“小丫头,这已经是瑉见过最大的孔明灯咯。”
“这还没我娘做的那个一半大啊?”
知道东方玉说得是哪一出的上官昊噗哧一笑,“琉璃说的是你娘说的那个热气球吧。”想了想,点头承认着,“那个确实,确实很巨硕。”
惊闻居然还有比这更大的孔明灯,身处工部的窦靖又开始惯性的专研起来,“五弟,三哥愿闻其祥。”
“哦。东方夫人那个热气球,是套了篮子在下面,说是孔明灯的原理。自己站在篮中。烧燃许久,却是能载人飞翔。不过材料是布的。不似普通的孔明灯是纸。”上官昊难得见窦靖如此好奇,比手划脚的解释着。
“昊哥哥帮我娘谦虚了。那个热气球还没飞一个时辰,就漏气了。歪歪斜斜的掉到对面山林去了。”说道开心的事情,东方玉满脸飞彩,倒豆子般稀里哗啦的挥手帮腔,“气的我爹,把我娘禁足了两个月。连权叔都被罚了一年。”小脸转向东方权,满眼都在说话:不信问东方权,他可是大大的人证。
看着众人探究的注视,东方权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承认着,“嗯,是十一个月!被罚种竹。”
李嫱一愣,种竹子?这个惩罚还好吧,接口安慰着,“还好,不算太大惩罚。”
听李嫱不明细节的安慰,东方玉满脸开花,拍着李嫱的手笑道,“二嫂不知。那种竹,是要求每月有新竹,不分季节的哦。”眼角飞笑得戏弄着东方权。
“啊”众人齐惊。世人都知,竹子乃三月至五月发笋,要到六月才能完全长好抽枝发叶,八月九月发鞭,待到十一月就逐渐衰败落叶。这被罚十一个月之久,还需月月出竹,却是非常人所能为。不禁全部呆看着东方权。
万分尴尬的东方权老脸飞红,不好意思的呆看那袅袅升起的孔明灯,却不出声。
落井下石的东方玉掰着手指帮他解释着,“本来是罚半年,没想到权叔跑去问了我娘每月新竹的载种技巧。又被我娘讹了去做滑翔伞。结果被我爹发现,又加罚了半年。嘻嘻。”
连耳尖都冒着热气的东方权尴尬的干咳了数声,依旧不语。
上官昊却是对那滑翔伞颇为在意,敬仰的看着东方权,道“原来那个滑翔伞也是权叔做的啊?”又低头看着东方玉,笑着,“不过比那热气球要效果好。至少顺利撑到平安落地。”
“可惜就是落在树上了。”提到东方夫人的糗事,东方玉万份开心,忘形的大笑:“哈哈哈哈”突然想到上官昊看到的是哪一次,又哀怨的看了一眼上官昊,继续着,“比我后来那次好多了。昊哥哥走了之后,我娘带我一起玩了滑翔伞,被小黑一不小心在顶上抓了个洞。结果娘和我掉河里了。还是被大白捞上来的!最后那滑翔伞就被爹气得一把火烧了。小黑最可怜被罚了挂半年的铁链。”想起小黑脚上挂着那铁链摇晃不已的飞了几个月,又眉飞色舞的笑了。
这两年少无忌,心想着少年山中趣事。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琼和窦靖相视一深望,转而看向东方玉和东方权都面有深意。而李瑉却听的两人幼年如此有趣,转念想着自己深宫中的童年,心中满满溢出的都是羡慕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