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黑,十竹郡北街之上灯火通明。茶铺店铺药铺胭脂铺,门前挂着各色灯笼,灯影瞳瞳的乱晃。北街没有招牌的低级客栈,门前也有不少行人往来,薛玉便站在门前。
“薛玉,你个骗吃骗喝的大骗子,今天非让你知道我们不是好骗的,让你把吃的吐出来。”公孙雪羽气急败坏迈着步子来到楼下,指着薛玉怒目说道。
“这公孙小姑娘,年纪虽小,脾气还真不小。”薛玉面含微笑,在心中想道。
“公孙小姑娘,你先别生气,”薛玉上前两步,进了客栈,含笑道,“我薛玉可不是骗子,这次来是真的专门回请,你带我去见百里大哥。”
“你不是骗子,谁是骗子,百里大哥上你的当,我可不上。”公孙雪羽伸出芊芊细手,拦住他说道,“百里大哥已经休息了,他说过不准人来打扰,叫我在一旁护着。”
“雪羽,休得无礼!”百里相转出来,站在身后,说道。
“百里大哥,他又来骗吃骗喝了,你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公孙雪羽转过身,望着百里相,十分恳切的说道。
“别胡说,薛公子是朋友,怎么能这么说人家。”百里相躬身做了个揖,含笑道,“薛公子,方才多有得罪,我替雪羽给你赔罪。这地方太吵,请到楼上说话。”
“此话折煞小弟,该是我请罪才是,不怪公孙小姑娘。”薛玉跟着百里相来到楼上,还未进门,眉头皱起老高,再看里面环境,忙把百里相拽出来。
“百里大哥,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这么差的环境,是人住的地方吗?”
“这——”百里相欲言又止,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不都是拜薛大客官所赐,若不是你,百里大哥能流落到这般地步。”公孙雪羽鼓着腮帮子,瞪着薛玉说道,“骗吃骗喝的大骗子,别在这地方装老好人,你要请吃饭我们不去。”
“雪羽。”
“百里大哥,他——”公孙雪羽话没说完,百里相便打断了,从怀中掏出唯有的二两碎银子,他说道,“雪羽,薛公子来了便是客,别这么说话。我陪薛公子,你去楼下让厨房烧两个小菜。”
“百里大哥,这是仅有的一点钱。”公孙雪羽眼圈微红,急的都快哭了。
“照我说的做。”
“百里大哥——”公孙雪羽满脸委屈,立在那里没动。
百里相口打叹声,自己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刚转过身,薛玉满脸微笑道,“百里大哥,不能让你住这种地方,跟我走吧!说什么不能再让你破费,这顿饭小弟请。”说完携着百里相下楼,公孙雪羽撅着小嘴,满面愁容的跟在后面。
“我这样苦劝,百里大哥还不听,该怎么办呢?要是待会这个骗子一变卦,又该倒霉了。百里大哥,你是个读书之人,是明事理的人,怎么如此糊涂——”
表面上百里相显得很沉稳,其实他心中也十分忐忑,“薛公子说要回请,怎么好推脱。可是,他身上能有什么钱,光这一身行头,便能知道他的境况。看来待会的饭钱,我得想个办法啊!唉......”
二人满心的想法,跟着薛玉朝着北街繁华的地方走来。
十竹郡北街有两条巷,其中一条叫落花巷,是北街最繁华的一处。虽说称为巷,地方却是十分大。沿着落花巷,有一条河,叫落花河,通着城外护城河。两旁植满各类花树,眼下虽已秋深,不少花树叶黄,且已经凋落。但也有这个季节开花的树,所以不见半点凄然,反倒是秋风过处,花香弥漫。
落花河上,又不少游船画舫,莺歌燕舞,琴箫声远。在河上有座拱桥,薛玉领着二人正从桥上往落花巷。
“薛公子,走了这么长时间,请问这是要去何处?”百里相问道。这地方实在太过繁华,如果在这种地方吃饭,一定不会便宜,因此百里相脸上略显忧色。
百里相料的不错,落花巷不比普通地方,此地是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常到之处。这些人随手一挥,都是满地散钱。
“百里大哥,恕小弟礼待不周,让两位走这么远的路。前面不远有间醉仙楼,很快就到。”薛玉指着一座挂着四串大红灯笼,三层楼的建筑,满脸微笑道。
醉仙楼,在整个北街是有名的饭店。虽不过才三层阁楼,里面却是异常宽大奢侈,是有钱之人才敢来的地方。
“百里大哥,我们现在抽身离开,还来得及。等到过会进去,就迟了!”公孙雪羽扯着他的衣角,跟在身后轻声说道。
话虽如此,在这种情况下,抽身而退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可百里相有他的苦楚,“先看看再说,以不变应万变。”百里相轻声回道。
走了半盏茶的时辰,三人来到醉仙楼。
门前四层白玉阶,两旁各立着四根粗大的长廊柱,红色漆料锃明刷亮,需两人合抱。琉璃飞檐,檐上挂着檐铃,左右轻轻摇晃,声音清脆悦耳。楼上雕花格子窗,全都敞着,隐约听到器乐之声。
百里相低头再看里面,灯火通明,摆设奢华至极。
在百里皱眉相打量之时,醉仙楼走出一位身穿青衣的伙计,他看着三人,淡淡的说道,“本店今晚被人包下,请三位另寻别处。”
百里相心中松了口气,“幸亏被人包下,这地方太过奢侈,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估计我身上这点钱,在里面连个馒头都不一定买得到。”
“走吧!百里大哥。”公孙雪羽拉着他,脸上难得露出喜色,瞪着薛玉说道。
“别走,小弟就在这地方请你,别的地方哪也不去。”薛玉喊住二人,转脸看着伙计,面带微笑道,“醉仙楼这么多包间,不可能被人全包的,请你行个方便,我只要一间上等雅间便行。”
伙计想了片刻,说道,“那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问问大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准不准允,我一个跑堂的可不敢说什么。”
“多谢费心。”
时间不长,伙计从楼上下来,对着薛玉招手,让他们进去。薛玉领着二人,不慌不忙的进了醉仙楼。里面空无一人,地上铺的白岩砖一尘不染,被灯光照的异常刺眼。桌椅整齐划一,都是红木。
“大人今天高兴,给了你们一间上等雅间。但大人让我警告你们,别到处乱走,安安静静吃饭,要不然他可不客气。”伙计望着薛玉,绷着脸说道。
按理说薛玉这身打扮,一般的客栈饭馆,不敢让他进去。可醉仙楼不同,只要能付得起钱,乞丐都可以进。不过态度上,比起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公子,那就完全不同。
“既然吩咐,照办就是。”薛玉说道,“上等雅间是在三楼,还请伙计前面带路。”
伙计领着三人来到三楼,两边都是各是厢房雅间,其中有一间特别显然,比两旁的房间都要大,从镂空格子窗里面透出的光亮,十分刺眼,照的三楼走道非常明亮。
“你们别乱转,性命要是没了,本店可概不负责。”伙计推开一间厢房的格子门,说道,“这件事天字六号雅间,你们就在这里。那个酒菜是由本店来配,还是你们亲自来。”
一般像醉仙楼这样的饭店,菜单都是整套的,每一档价格不同,菜的种类也不同。
“一桌上等八仙,再来一瓶三十年灵州陈酿。”薛玉思索片刻,又说道,“再请两位抚琴的女子,要拿得出手的,去吧!”
“您稍等一会,等会有人将酒菜送上来。”伙计转身带上门,下楼吩咐厨房。
雅间里面有张红木茶几,上面摆着一鼎香炉,里面燃着香片,炉顶缓缓升着几缕不断的烟雾,弥漫在房间,格外清香。茶几左面立着个屏风,上面是荷花满塘。茶几后面是墙面,墙上挂着一幅彩画,画的一位身穿青衫的女子,俯身垂首身嗅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头青丝。花是牡丹,像是葛巾紫。就这简单的一幅画,使房间之中增添不少色彩。尤其是闻着炉中清香,仿若置身画中,女子与花,近在眼前。
这样的气氛,百里相是难以享受的,他坐在红木椅子之上,真是如坐针毡,坐卧不安。
“薛公子,你这下可把我还苦啦!别的暂且不提,光一瓶三十年灵州陈酿,我将身上的衣服全卖了,也只是牛毛。看来今晚这场大祸,是躲不开的。唉,等会吃完饭留下我来,官司只能由我吃了。”公孙雪羽跟他心情差不多,不过比他强不少。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进来两位女子,一名怀中抱着琵琶,一名抱着古筝。两位欠身行礼,问了好,便走到屏风之后坐了下来。没用薛玉吩咐,屏风后面传来古筝与琵琶之声。
百里相知道这首曲子,是春江花月夜,两位女子配合的不错。比起他,薛玉很是享受,听着听着不时还微笑点点头,以资鼓励。
就这样时间不长,一桌八仙酒菜陆续上来。百里相一下午没吃饭,虽是饥肠辘辘,但却无半点食欲,更是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