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宁万钱再次来到黄金屋,不着边际地说了许多话,都被徐子嫣一一化解,最终还是没能留宿黄金屋,去了一个得宠的美妾院里。
宁万钱走后不久,徐子嫣便吹灯上床。黄金屋甫一暗下来,一个白衣男子便飘了进来。徐子嫣刚要出块,白衣男子便贴了上来,示意徐子嫣不要出声,也不许点灯。见徐子嫣安静下来,男子便悄悄地打探了一下四周,见屋外无人,方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因在楼上,护卫们都在楼下站岗,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白衣男子道:“真是看不出来,姑娘离了南宫府,日子倒是风生水起了。”声音里带着些许玩世不恭。
徐子嫣微怔,因看不到男子的脸,也只得说:“小女子姓徐,从未去过南宫府,看来公子是寻错人了。”
“哦?是吗?难道你不是南宫府的七小姐南宫燕吗?”
“小女子徐子嫣,不姓南宫。”
男子似乎不欲多作求证,道:“随便你吧,左右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徐子嫣无奈,却也知道无法解释,又听男子道,“以前从未听说过姑娘会医,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徐子嫣明白,来人情知南宫燕不懂医术,故有此问,便道:“小女子自幼学医,师父乃一乡间郎中,已经去世。”
“听闻姑娘在找人,难道是在找亲人?”
“不错,小女子自幼为孤,住在师父家中。师父过世之后,小女子方知亲人可能尚在,便四处行走,以期能够与家人团聚。”
“既然如此,为何听说姑娘所寻之人,无有名姓年龄?这似乎并非有意寻人。”
徐子嫣长叹一口气道:“师父是在家门口捡到了我,襁褓中亦无特殊物品,故此师父并不知道我的亲人是何人。如此,我又如何会知道?”
“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姑娘要如何寻找?”
“师父曾经说过,凡是血脉之亲,必有亲情相系,非他人可比。小女子所仪仗的,也不过是天生的血脉亲情而已。只是可能最终仍会落空。”
男子喃喃道:“血脉之亲,必有亲情相系,非他人可比。”良久,又轻笑道,“这世间多少血脉之亲,却偏爱骨肉相残之人。姑娘身世如此可怜,只怕到时也是同样的命运。”
“若真如此,也是我命该如此。”
男子不再纠结这一话题,转而道:“姑娘可喜欢这黄金屋?”
“公子若喜欢,自可以随意。我想以公子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人发觉。”
男子笑道:“姑娘果然有趣,在下听闻姑娘明天要离开宁府,还以为是谣传呢。”
徐子嫣摇头笑道:“看来小女子真的一直生活在别人的视线里,半点秘密也没有。”
“这世间哪有秘密可言,只要你付得起价钱,这世上任何一个秘密都能知晓。”
徐子嫣点头笑道:“既如此,也许我可以出点钱让人帮我打听我家人的下落了。”
男子一怔,道:“这恐怕太刁难人了,即使是号称掌握天下消息的隐月楼,也未必能打听出来。”
徐子嫣叹道:“看来我只能慢慢游历了。”
男子转而又问道:“姑娘无亲无故,出了宁府也无去处,我明日派人来接姑娘如何?”
徐子嫣微怔,道:“萍水相逢,还是不麻烦公子了。何况小女子也毫无头绪,也只是给公子徒添麻烦罢了。而且师父说过,希望我能替他走遍天下,注定是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的。”
男子亦是微怔,道:“在下亦是长年行走在外,在文城也只是暂住,倒是比较方便。”说着,便直接挡住徐子嫣的拒绝,道,“好了,此事便说定了。明日,东辰公子也会到寒舍,他交友甚广,也可以帮姑娘多加打探。”
徐子嫣情知无法拒绝,心中暗叫郁闷,又疑惑地问道:“东辰公子?这个姓似乎很特别。”徐子嫣回忆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感觉似乎在何处听过这个姓氏,却又不记得是哪个家族。如今又听到,想来是世家大族了。
男子轻笑道:“姑娘莫非不知此是我东辰国的国姓吧?”
徐子嫣又是一怔,笑道:“国姓?看来传言非虚。”
男子挑眉道:“姑娘听到什么传言?”
徐子嫣笑看着男子,道:“听闻众人皆疑小女子是某位皇子门下之人,前来宁府作棋子。不知公子是哪位东辰公子门下,又需小女子做什么?”然后同样不等男子回答,便拒绝道,“本姑娘寻亲,偶过文城,本意救人,不料却误入宁府,又惹来如此一身腥臊,已是意外之事。不意再与诸位纠缠,公子请回吧,东辰公子志存高远,本姑娘寻亲不可耽误,不能为东辰公子效力了。今日之事,你未来过,我未听过,明日相见,依旧只是陌路。公子若无他事,便请回吧。”说完,也不等男子回答,径自走到内室歇息了。
男子把玩着茶杯,笑了声“有意思”,又一溜风飘了出去。徐子嫣听到男子飘出去,叹了口气,渐渐地也睡了过去。正朦朦胧胧之间,突然察觉到一股杀机袭来,徐子嫣猛地睁开双眼,将枕头下的匕首拿在手中,又暗暗检查了一下毒药,方才放心。
刚检查好,便听到几道身影破窗而入,悄悄地走进床边,举刀便刺。徐子嫣猛然起身,将一包药粉洒向来人,来人挣扎了几下便昏迷过去。但后面几位黑衣蒙面之人并未受到药粉影响,又飞快地举刀刺来。徐子嫣来不及再次用毒,只能硬拼。左挡右冲之间,桌椅倒地,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然楼外护卫并无动静。徐子嫣虽不知黑衣人与宁府究竟有无关系,但却明白此刻只能依靠自己,便一边用毒,一边格挡,一时也得无恙。无奈体力有限,气力渐弱,黑衣人却越战越猛,渐渐地便落了下风。徐子嫣一边格挡,一边寻找脱身之路,一时不备,被黑衣人偷袭成功,身上又添了一道伤痕,滚落在床上。又两个黑衣人同时刺来,徐子嫣无力阻挡,正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身影从窗外飘来,只几剑便将剩下的黑衣人全部格杀。
待确定所有黑衣人全部身死之后,徐子嫣方才看了来人一眼,确是玄衣面具男子。想到前一日之事,不由得心中不爽,当下语气也不太和善,道:“你又来了?”
面具男子似乎有些不开心,道:“你不欢迎我。”他非常肯定地说道。
徐子嫣并不理会他,问道:“为什么要欢迎你?你来做什么?”然后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道,“别告诉我,你知道今天有人要杀我,你特意来救我的。”
“如果这正是我来的目的,你信吗?”
“信。”
“为什么?”
徐子嫣一笑,道:“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为你解毒的人。”
面具男子似乎想到了此事,道:“确实如此。”
徐子嫣听到他话中的淡漠,道:“难道不是因为如此?”
“原因并不重要。”徐子嫣点点头,面具男子又道,“不过你确实应该竭尽全力治好我。”依然是肯定的语气,不知是从不怀疑徐子嫣的做法,还是习惯性的命令。
徐子嫣道:“我也只能尽力,但是并不能保证。”
面具男子上前一步道:“可是你要四处行走寻找失散的亲人,而我又不能陪你,你要如何为我医治呢?”
徐子嫣一愣,道:“我会尽快找到方法的。”
“那么在此之前,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了。”徐子嫣刚要反驳,面具男子又道,“不要跟我说只能凭天生的血脉亲情,这跟凭感觉没什么两样。而我不相信你只凭感觉就能确定你要找的是谁。”
徐子嫣微怔,随即笑道:“我确实还有其他方法,只是不便示人而已。”
面具男子道:“如此便好,我帮你找人,你帮我解毒。”
徐子嫣点点头:“很公平。希望在三年内,我能帮你把毒解掉,你也能帮我找到人。”
面具男子问道:“为何要三年?”
徐子嫣笑而不语,面具男子也不再追问。正觉尴尬之时,楼外传来一阵匆忙而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宁万钱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怎么回事?黄金屋怎么会有刺客?这些护卫怎么全都死了?徐姑娘呢?徐姑娘出事了吗?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接着便是护卫与管家的自责请罪之语。
面具男子笑道:“看来宁老爷很舍不得徐姑娘,真不明白徐姑娘为何一定要走呢?”
徐子嫣笑道:“要委屈公子,暂且回避一下了。”
面具男子也不多言,纵身跃出窗外。徐子嫣看到他不见了身影,连忙跳到床上一角,抖抖索索地缩在被子里。恰此时,门开了,宁万钱带着一众护卫闯了进来。闻到满屋的血腥味,看到满屋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宁万钱差点晕了过去,管家急忙扶住,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宁万钱一清醒过来,马上就找徐子嫣,呼唤着护卫赶紧救人。待护卫说徐子嫣在屋子里时,方才看到瑟缩在床上、吓得目瞪口呆的徐子嫣,便急忙上前,要将徐子嫣拥在怀里。徐子嫣则受惊般地大叫着“滚开,不要杀我”,一边极力躲开宁万钱的手。这样挣扎了好一会,宁万钱方才放弃了趁机占便宜的想法,只对着护卫道:“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把刺客的尸体清理掉,把黄金屋打扫干净,别扰了徐姑娘清净。”一边又问徐子嫣,“徐姑娘,这些刺客都是被谁杀的?”
徐子嫣愣怔怔地抬起头,眼角挂着两行泪,看看宁万钱,又看看地上的尸体,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道:“他们是杀我。”
宁万钱道:“他们是谁?”
徐子嫣回想了片刻,道:“皇子。”
宁万钱吃惊不小,问道:“哪个皇子?”
徐子嫣摇摇头:“他们没说。”
宁万钱心中将几个皇子全都转了一遍,也不能确定,便又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徐子嫣道:“有人杀了他们。”
“是谁?”
“不知道。”
“有几个人?”
“一个。”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徐子嫣又受到惊吓一般,道:“鬼,一个鬼把他们给杀了。”
宁万钱明显不信:“鬼?”
徐子嫣点点头,继续装呆:“鬼,好可怕的鬼。”
管家在一旁道:“会不会有人带着鬼面具?”
宁万钱想了想,也只得点点头,暂且相信了这种说法,然后又望着徐子嫣道:“徐姑娘,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去一个安全地方的休息吧。来,跟我走。”说着手又向徐子嫣伸去。
徐子嫣再次瑟缩起来,大叫着“滚开,不要杀我”,宁万钱无奈,只得吩咐护卫赶紧将黄金屋清理干净,保护好徐子嫣,便带着管家出去了。
待护卫们将黄金屋清理干净,并保证将守卫好黄金楼,接着便退到楼外。徐子嫣方才猛寺瘫在床上,感慨着演戏真是累,还接连瑟缩了半个多时辰,腿都快麻掉了。好容易缓过劲,想到刚刚觉得床上似乎有些蹊跷,那个角落下方似乎是个空洞,便将被子揿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机关,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感觉错了。
直到听到一个声音:“你真的吓傻了吗?大半夜的不睡觉,把床给揿了。”
徐子嫣猛然回头,看到面具男子,急忙招呼道:“快来,我刚才觉得这里下面好像是空的,你来看看。”
面具男子听闻,便上前敲了敲,声音果然与床上其他地方不同,似有空洞,便与徐子嫣一起寻找机关。可惜找来找去,终未能找到。
面具男子首先放弃,道:“算了,天色将明,以后再查吧。”
徐子嫣遗憾地说道:“可惜了,我明天就要离开宁府了。”
“你如今受到惊吓,可以再多住几日。”
徐子嫣摇头道:“算了,我宁肯早点走。不如,你现在带我走吧?”
面具男子诧异道:“现在?”
徐子嫣点点头道:“对啊,昨晚有人杀我,那自然也可以有人将我劫走啊,反正他们又不知道是谁。既然都已经这么乱了,不介意再乱一点了。也许越乱,对我越好呢。”
面具男子道:“确实需要再添一把火。”
徐子嫣拎起药箱,道:“走吧,”
面具男子道:“被人劫走,还要带行李吗?”
徐子嫣俏皮地一笑,道:“会来劫人的,是皇子们的爪牙,会来请大夫的,就是所有可能生病的人。而会来请我这个大夫的,就不知道是哪个生了怪病的人了,不在文城也说不定啊。”然后叹口气道,“其实我只是不想他们找到我而已,更不想跟皇子们牵扯不清。希望你跟皇子没有任何关系,不然即使我治好了你,也一定让你中一种其他人都解不了的毒。”
面具男子道:“果然是怪医娘子。”
徐子嫣很满意地点头微笑,面具男子拥着徐子嫣,纵向一跃,跳出了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