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万钱走后,徐子嫣长舒一口气,打算睡觉。突觉背后一股风过,再抬头时,那面具男子已在眼前。徐子嫣大骇,但见他只打量着屋子,并没有伤她,稍稍松了口气。徐子嫣悠悠地看着他,待与他目光相接,微微一笑。
男子道:“黄金屋,颜如玉,看来宁万钱的日子过得真的不错。”
徐子嫣听不出他话中的感情,没有调侃,没有讥讽,也没有仇恨,只是平淡地叙述一件事情。便道:“黄金屋也许是真的,但颜如玉就未必了。”
“你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男子似乎有意调侃一下,但徐子嫣却听不出调侃的语气。
“我自认为自己长得还对得起人民大众,但远远没到颜如玉的标准。”徐子嫣微微叹气,却不觉得失落。
“在宁万钱眼里已经是了。”
“他的标准太低了一些。”
“那你也是他的一位阿娇。”
“我可不认识什么文豪,能帮我作一首《长门怨》。”徐子嫣的声音中略着一缕幽怨,却夹杂着些许调侃,“更何况,他这黄金屋并非从书中得来的。”
“你倒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热爱金钱。”
“你错了,我很爱钱,也很缺钱,只可惜这黄金屋不能拆了去卖,不然我一定将这房子弄走。”徐子嫣可惜地扫了一眼黄金屋,似乎是看着一堆自己带不走的金银,颇为惋惜。
面具男子也不追问,依旧打量着屋子说:“徐姑娘在这里多住几日,也许可以想出办法,将这屋子带出去。”
徐子嫣柳眉一挑,叹口气道:“屋子就罢了,我只要能把这屋子里的黄金都带出去,也就知足了。”边说边看着满屋子金黄的器皿用具,随手把玩着,“他实在不该叫宁万钱。”
男子终于有一些兴趣似地问道:“那应该叫什么?”
徐子嫣将黄金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道:“金万两。”
面具男子微微一笑:“徐姑娘真是一语中的。”面具男子看到徐子嫣的药箱,问道,“徐姑娘是怪医娘子?”
“不过是治好了一些人的病,又性情古怪罢了。”
“在下倒是第一次听到有姑娘这样评价自己。”
“本姑娘本就是这样的人,又何必遮遮掩掩。”
面具男轻轻一笑:“果然有趣,对得起怪医娘子的名号。不知姑娘的师傅是哪位名医?”
“名医倒未必,不过师傅不喜过问世事,所以小女子离开师门之时,师傅特地叮嘱过,不准透露他老人家的名讳。”
“看来倒是位世外高人了。看来在下今日真是好运。”徐子嫣挑眉看去,面具男子继续道,“在下自幼体弱,可否请姑娘查看一番?”边说边伸出手臂。
徐子嫣看着说谎就如同白开水一般的面具男子,心中满是无奈,只得为他把脉。本想找个借口推开,却不料此人脉相颇为复杂,不由得细细思索,许久又换了另一只手把脉。而后又看抬头看向男子,道:“果真是复杂的毒。”
面具男子似乎并不奇怪,道:“怎讲?”
徐子嫣道:“有一些毒是幼时中的,有一些毒是后来中的,还有一些毒是最近才中的。这样,算不算复杂?”
“姑娘可能解?”
徐子嫣思索良久,方道:“或许有办法,不过我现在不能确定。”
面具男子的手微微一抖,道:“在下求医多年,只有姑娘能说出此话。”
徐子嫣一愣,道:“一般人中其中一种毒,五年之内必死。看来你身边有一个很好的大夫。”
“可是连他也只能延缓毒发的时间,并不能解毒。”
徐子嫣苦笑一声道:“我只是说或许有解毒之法。”
“即使如此,也是一线希望。而且,我相信姑娘的师傅一定能够解此毒。”
徐子嫣一怔,笑道:“我师傅不会为你医治的。”
“那就只能有劳姑娘了。”
“可是我为何要为你医治?”
“姑娘一定会答应的。”
“原因?”
“姑娘现在身处危机之中,难道尚不自知么?”
“宁万钱?放心,我只是想借点钱而已,似乎不算是危机吧。”
“姑娘虽然这样想,但恐怕别人不这样想。”
“谁?”
“二皇子,三皇子,九王爷。”
徐子嫣面色一绷:“你是什么人?”
“能救你脱险之人。”
徐子嫣眯着眼打量着面具男子,暗恨看不到面具后面的脸,就连面具后的眼睛也被挡住了目光一般,良久才道:“我并不认识他们,又如何能威胁到他们?”
“不是威胁,而是宁家。”
“宁家?”
“你不会不知道文城中宁家的地位吧?”
徐子嫣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面具男子似乎叹了口气,继续道:“宁家二十年前搬入文城,之后三年便从一个普通的商人摇身变成文城最大的商家,今年更有可能成为文城第一位皇商。”徐子嫣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男子接着道,“宁家在崛起过程中几乎得罪了整个文城,吞并了许多其他商家的生意,其中就包括徐家。”
“徐家?”
“徐家本是文城最大的商家,现在也仅次于宁家。而且,徐家有人投在了二皇子门下。你进宁府的时候,二皇子、三皇子与九王爷,都在赶往文城的路上。”
徐子嫣还是不明所以,问道:“他们到文城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面具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表面上是没有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去猜。”
“他们猜到了什么?你一定知道吧。”徐子嫣现在很好奇,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与皇子们会有何牵扯。
“他们在猜是哪个皇子要查宁府,你是不是他们的障碍。”面具男子对徐子极度无语,只能点破。
“我需要为哪个皇子办事吗?”徐子嫣眨着眼问。
“不是需不需要,而是他们觉得有这种可能。”
“所以,这些皇子全都想要我死?”
“那也未必,如果你为他们所用,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只是……”
“只是什么?”
“你只能为其中一位办事,那就不可避免地威胁到另外两人。”
“所以,还是有人会让我死。”徐子嫣想了想,又道:“我谁都不帮,总可以了吧?”
面具男子摇摇头道:“已经晚了。”
徐子嫣立刻苦起脸来,心中直叫时运不济,又偷偷打量着面具男子道:“你应该有办法吧?”
“我不是你,不会为你想办法。”
徐子嫣急道:“我可以为你解毒,而且你不是说你只遇到我一个能解毒的人吗?难道你不想解毒了?”
“你只是可能有办法,又不是一定能解毒。”
“那也是一点希望嘛。而且,你告诉我这么多,肯定是有事情要同我商量,不如直接说好了。”
徐子嫣迎上面具男子探究的目光,听到男子微笑着说:“不错,还不算太笨。不过此事现在还不能说,反正你现在也只能待在黄金屋中,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吧。”面具男子边说边起身,“你认识那个花魁?”
“花魁?”
“你不知道自己中午救的重伤女子,乃是文城最有名的花魁姑娘?”
徐子嫣猛然记起自己在街上救治重伤女子一事,道:“倒真是不知。不过作为大夫,救死扶伤乃是本职,既然遇到了,自然应当尽力一试。”
“别告诉我你救她只是尽大夫的本职而已,不会有人相信。”话音未落,面具男子纵身一跃,瞬间便遁入茫茫夜色,消失无踪。只余徐子嫣站在窗前,心中一片骇然,又有些许生气。
当晚,一条黑影探进医馆。第二日,城主府里传出一条消息:花魁身中剧毒,当晚已经身亡。此事一出,整个文城再次沸腾了。将这个消息带给徐子嫣的则是宁万钱。
宁万钱一脸懊恼地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地道:“听说是花魁姑娘的仇人暗中进了城主府。”
徐子嫣愣怔了片刻,道:“无妨。既然是她的仇家,现在她死了,仇恨也已了了,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徐姑娘是要救她的啊,而且她本来是能活下来的。”
“我救她乃是医者本职,她被仇人所杀也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宁万钱试探着问道:“徐姑娘真的不认识花魁姑娘?”
“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为何要救?”
“医者之本职而已。”
“徐姑娘是哪里人?”
“忘了。”
“徐姑娘要到哪里去?”
“也忘了。”
“徐姑娘为何来文城?”
“路过。”
“徐姑娘为何要进宁府?”
徐子嫣扭头看了看宁万钱,疑惑地道:“不是你让我来给老爷子治病的吗?我理解错了?那我走好了。”说着,作势要走。
宁万钱赶紧拦道:“徐姑娘别急,是我邀请姑娘来的,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忘了吗?”徐子嫣听后,方继续坐着喝茶,宁万钱偷瞄一眼,又道:“徐姑娘可认识几位皇子?”
“黄子?听说过。”
宁万钱一喜,道:“听说过哪位皇子?”
徐子嫣回忆道:“以前游历时,遇到一种野橘,当地人称为黄子。不过很酸,并不可口。宁老爷要吃黄子吗?那东西可不太好吃。”徐子嫣好心地劝道。
宁万钱面上笑容僵住,讪讪地道:“徐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既然不好吃,那就作罢吧。”
徐子嫣不愿多留,道:“宁老爷子刚刚服下了药丸,效果不错,继续服用,过几日就会醒来了。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宁万钱急道:“不急不急,徐姑娘慧质兰心,正适合住在这黄金屋,理应多住几日。”
徐子嫣见她色心又起,按捺住心底的不悦,道:“我还有要事,不能多耽,一定要走了。”
宁万钱精神一振,道:“徐姑娘有何事?不妨说与宁某,宁某虽然不才,或者还能帮得上忙。”
徐子嫣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找人而已,就不劳烦宁老爷了。”
“徐姑娘要找谁?”
“这个?”
宁万钱一见有戏,急忙问道:“难道徐姑娘还信不过宁某?”
徐子嫣丝毫不见歉意,一笑而道:“并不是小女子信不过宁老爷,只是小女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找谁。”
宁万钱疑惑地道:“徐姑娘也不知在找谁?”
徐子嫣点点头道:“是啊,我只知道他应该是一名男子,但是姓名、年纪都不知道。”
宁万钱见徐子嫣不似骗人,便问道:“那姑娘如何找人?又如何知道有没有找到?”
徐子嫣笑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是不能为外人道。”宁万钱审视地打量着徐子嫣,徐子嫣又笑道,“当初进宁府,也想着那人可能正在宁府之中,但是宁老爷刚刚对我如此盘问,看来并不相信我。”
宁万钱也笑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恕罪。不知姑娘找到人了没有?那人可在宁府之中?如果在,姑娘只要说一声即可。”
徐子嫣摇摇头,略微可惜地道:“不在,我没有感觉到他在这里。”说着,又望向门外,“也许,他也不在文城之中。”
宁万钱眼睛咕噜噜地一转,道:“姑娘进府之后,一直都待在黄金屋中,并没有见到什么人,这样吧,我让宁府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院子里来,也许正巧在呢。”说着,也不等徐子嫣点头,便吩咐护卫将下人集中过来了。
徐子嫣只能道谢,站在一众仆从婢女前,忍着姨娘们的不满与猜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最后失望地摇摇头道:“不在。”
宁万钱不太相信地问道:“真的不在?”
徐子嫣摇摇头,肯定地道:“当真不在。”
宁夫人不满地说道:“没名没姓,还不知道年纪,在与不在还不都是你一句话?”
姨娘们也不高兴了,七嘴八舌起来:“只怕这找人是假,背后还不定有什么阴谋呢。”
徐子嫣不再分辩,道:“惊扰众位夫人了,子嫣实在有愧。”又对宁万钱道:“多谢宁老爷,既然那人不在府上,小女子理当告辞。”
宁万钱急忙拦道:“不忙不忙,徐姑娘孤身一人,这黄金屋也空闲多日,一直无人居住,徐姑娘多住几日,我也好为姑娘打听一下。”
一众夫人姨娘听后面色更是不善,宁夫人道:“徐姑娘并不知那人名姓年纪,老爷如何找得到?也只能徐姑娘自己去找了。老爷这般盛情,万一耽误了徐姑娘,反而不美。”
徐子嫣心中暗笑,却又欣喜这句脱身之言,立即附和道:“宁老爷盛情,小女子非常感激。不过,小女子时间紧迫,无法在府中多加叨扰,还请宁老爷见谅。”
宁万钱狠狠地瞪了众夫人姨娘一眼,又柔声对徐子嫣道:“既然如此,宁某也不再强留。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姑娘再多住一晚,明天再走如何。”
徐子嫣看了看天上正自艳丽的日头,却也知道不能再推辞,只得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