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宁万钱带着一众家丁护卫,手忙脚乱地将宁老太爷抱回床上,大夫们便陆陆续续地到了。
宁府门前,一辆又一辆医馆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又一个大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相互间疑惑地寒暄着,想起早上听到的那个传言,思索着那个隐世高人,一边心神不安地走进宁家,走进老太爷的房间。
所有的大夫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宁老太爷受伤了,而且是外伤,而且是明显的撞击与摔伤,轻微骨裂。
可是,宁老太爷怎么会受这种伤呢?谁会对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动手呢?还是在背部。这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大夫们应该考虑的,他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如何给宁老太爷治伤。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除了外伤,便是骨伤。可是当大夫们试图给宁老太爷正骨时,才发现宁老太爷的全身都生锈了。四肢一动,仿佛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听得一众大夫心惊胆战。
众大夫全都在宁府愁眉不展的时候,文城已经开始有了传言:宁老太爷醒了,而且正是那位隐世高人的功劳,他修改了徐子嫣的药方,医好了宁老太爷。
文城全城轰动,纷纷猜测这位隐世高人的底细。这世间还有谁的医术在莫神医之上?也许莫神医已经输给了徐子嫣,毕竟徐子嫣会剖腹割肠,剖腹割肠啊,人怎么还会活过来?可是徐子嫣做到了。可是这位隐世高人更在徐子嫣之上,治好了徐子嫣也治不好的病。虽然徐子嫣留下了药方,留下了药丸,但隐世高人还是做了品鉴,甚至还修改了药方,才有了今日。
在文城高声猜测之时,与宁老太爷有交情的人纷纷上门求证,看望宁老太爷。宁万钱看着几位探病的老人,方才知道外面已有传言,目光不由得沉了下去。
事情与预料得相差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完全脱离掌控。宁老太爷为何会醒?最关键的为何会认为宁府出事了?宁万钱很想知道,可是却无法知道。
事已至此,传言已经不能阻止,不如就大方一些承认吧。宁万钱承认了宁老太爷的苏醒,承认了隐世高人,言语间颇有些无奈:“那位高人十分赞赏徐姑娘的药方,还说药丸是千古神药,正对家父的病情。只是药性有些霸道,家父承受不起,所以要减些分量。但即使如此,药性还是在些霸道,却已不可再减。只能听于天命了。”
众大夫皆是震惊,面面相觑之间,也没有再问。
刘大夫又问及是否请了徐子嫣,宁万钱吞吞吐吐,最后才道:“徐姑娘已是九王爷的未婚妻,如何能再来为家父诊脉?还请诸位多尽些心吧。”
又有大夫问及是否请了那位世外高人,宁万钱也是一脸无奈地道:“那位高人隐居避世,一时之间难以请来。”
众大夫更是心中一冷,看病人还真是赖上他们了吗?可是他们可以说他们全都治不好吗?一城的大夫都在此处,若是仍然治不好一个病人,他们还能在文城行医吗?文城的大夫还能被人看得起吗?
可是也不能去请太医吧?太医只给皇室权贵们看病,不会来瞧一个商人的,不论是怎样成功的商人。
最后,在一众大夫的集体沉默之中,二皇子东辰睿、三皇子东辰行与文清明到了。
众大夫更加沉默了。
文清明本意是要到宁府调查徐子嫣深夜遇刺一事,但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说徐子嫣已经赐婚给九王爷,便是半个皇家之人了,便下旨让东辰睿与东辰行过来旁听。文清明听到消息时嘴角抽了一下,找两个皇子来旁听自己调查案件?虽然算不上是监视,但却也绝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谁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又希望这个案子是什么结局?可是皇帝感兴趣了,他就难办了。
尤其是在听到今早关于宁老太爷的传言之后,两位皇子双眼放光,要来宁府看一下突然间便能健步如飞的宁老太爷。文清明本意是要让宁万钱到衙门一行,闻言也只能陪同两位皇子一起来了宁府。心中直是感叹,皇帝给他找了两个麻烦!
可是宁万钱如何有心思应对文清明?只得心痛无限地道:“两位皇子,文城主,家父身体不适,容草民明日亲自上门请罪。”
三皇子眉头一挑:“不是说你家老太爷昏迷了十余年,今早就可以健步如飞了吗?怎么又身体不适了呢?还有这一屋子大夫又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也很好奇地看着一众大夫。
众大夫觉得自己隐形失效,全都惴惴不安。
宁万钱只得据实相告:“家父今早确实醒来了,并自己走到客厅,只是昏睡太久,步履未稳,竟然摔了。这些大夫正是宁某请来为家父诊脉的。”
三皇子抿了一口茶道:“那老爷子现在如何?”
宁万钱的心痛又加深一层,道:“群医无策。”
二皇子已得知宁万钱正是东辰行的人,心中略觉疑惑,却想不出缘由,便问道:“文城所有的大夫都对老太爷的身体束手无策?”
宁万钱皱着眉道:“这些大夫都毫无办法?”
三皇子却捕捉到宁万钱话中之意,问道:“文城还有别的大夫?怎么不见你请了来?”
宁万钱欲言又止,最后在两位皇子的威压之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文城确实还有几位大夫,但是草民却……”
三皇子微皱了皱眉,道:“怎么,这文城还有你请不来的大夫?不是说这天下的大夫都被你请遍了吗?”说着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说吧,还有哪个大夫没来,本皇子替你去请。”
宁万钱急忙叩首道:“多谢三皇子,只是草民自知命微福薄,家父无福,不敢劳动三皇子。”
三皇子道:“不敢?看来还是想。你就说吧,本皇子再有两日便要离开文城了,这案子还是尽快调查清楚的好,容不得你耽搁。”
宁万钱再次叩道道:“草民知罪。”
三皇子看了二皇子一眼,道:“行了,快说还有哪位大夫没有请来?”
宁万钱道:“文城医馆里的大夫都在草民府上了,只是还有两处有大夫,却是草民无福。”
三皇子略有些怒意地道:“这么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当本皇子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聊天!”
宁万钱吓得再次叩首道:“草民不敢,草民知罪!现在文城之中,还有跟随皇上而来的几位太医未曾请到,但这些太医草民实在无福相请!”
三皇子点了点头道:“太医的确是不可。刚刚你说有两处,除了太医,还有哪一处呢?”
宁万钱垂首道:“怪医娘子徐子嫣徐姑娘。”
三皇子猛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喝道:“大胆!”
宁万钱早在听到茶杯声响时便再次叩首下去,一众大夫也急忙跪倒。
只听得三皇子继续训斥道:“徐姑娘已是赐婚给九皇叔,纵然是神医妙手,也断不可能再行医治病,更何况你不过区区一介贱商,也敢存此妄想!”
宁万钱颤抖着道:“草民不敢,只是草民的父亲是服用了徐姑娘的药方才清醒的,所以草民觉得徐姑娘定然能医好家父罢了。至于请徐姑娘,草民万万不敢!”
文清明看了两位皇子一眼,选择默不作声。东辰睿与东辰行对视了一眼,心下迅速计较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一方面是东辰九的身份,一方面是大夫的职责。比较起来,似乎是身份更加重要,更何况他们这些侄子总不好请未来的婶子给一个老太爷看病吧,还是一个商人的父亲,又不是权贵。但是见死不救似乎也不妥。
在两位皇子的计较中,整个大厅都沉默下来。这是一种很压抑的沉默,所有人都不敢大口喘气,唯恐惊扰了两位皇子的计较,只是跪在那里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连文清明都不敢喝茶了,端着杯茶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继续端着,他找不到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方法。他现在觉得皇帝给他找来两个皇子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若是他,他一定会撞墙。现在他不用撞墙了,让两位皇子撞墙去吧。
但是这样寂静得压抑的沉默,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打破这寂静得压抑的沉默的人,正是宁老太爷。
众人正如坐针毡之时,房内猛然想起宁老太爷的一声**,痛苦,不甘,无奈,压抑,细若游丝,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不错,宁老太爷在这一片寂静的沉默中再一次苏醒过来。身体虽然不听指挥,但痛感依然十分真切,不曾减弱半分。
如早上一样,宁老太爷还是精神先恢复了过来,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情况下,抬起了重重的眼皮,在难以忍受的痛感中费力地**了一声,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可是宁老太爷失望了,因为这个声音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听到。
可是外间跪在地上的人却全都听到了。
在听到宁老太爷的**声时,宁万钱也不顾及两位皇子,直接就奔进了内间,唤了一声:“父亲,您醒了!儿子给您请来大夫了,您再忍一下,马上就没事了。”说着冲外间吼了一声,“大夫呢,都过来,我父亲醒过来了。”
众大夫听得差点晕过去,好在两位皇子没有计较,只见二皇子挥了挥手,一众大夫连汗也来不及擦,直接就奔到了内间,仿佛身后追着洪水猛兽似的。直到到了内间,方才喘了口气,却也不敢大口大口地呼吸。
大夫一个一个地上前轮流诊脉,都默默地摇着头,宁万钱更是心痛万分。
三皇子似乎被感动了,说道:“宁万钱,准备一下,本皇子去请太医。”
宁万钱正在绝望的边缘,突然听到东辰行的话,忽觉希望就在眼前,急忙跪倒道谢。东辰行却直接出了房间,奔着皇帝的行馆而去。
东辰睿本就觉得事情不太寻常,自来到宁府见到众位大夫便更觉不同寻常,此时见到三皇子竟然为了宁万钱而去请太医,就更觉不同寻常。可是有哪里不对呢?东辰睿坐在疾驰的马车上不停地想。东辰行想算计得难道真的是徐子嫣?
直到东辰行请了太医,太医也束手无策之时,东辰行便亲自去皇帝行馆求了皇帝圣旨,让徐子嫣去宁府为宁老太爷诊脉。但东辰睿想不明白东辰行如此算计徐子嫣是为了什么,为了九王爷?可是这对于九王爷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而敢于算计九王爷的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的。不论结果如何,东辰行都不会与九王爷站在一起了。想到这一点,东辰睿双有一些高兴了。
可是这样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事,东辰行为何要做呢?为了在皇帝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不会,这个印象可不太好。虽然皇帝与东辰九之间有内斗,但此事关系着皇室颜面,皇帝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更何况,徐子嫣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的,难道让皇帝承认他就是要故意作践九王爷,所以才让徐子嫣去宁府诊脉的?别逗了,作为一代帝王,权谋高深的政治家,皇帝的手段没这么小儿科。
东辰睿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东辰行为何要如此做,更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能轻易地被说服;尤其想不明白的就是东辰九竟然也不阻拦。
最想不明白的是,徐子嫣竟然真的去了宁府,还宣布了一条重大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