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翠秀暗自得意,却说徐子嫣跟着宁万钱来到宁府,走到宁老太爷的房间,便看到满满一屋子大夫。这场景,丝毫不比东辰九昏迷不醒的时候大夫少。徐子嫣略挑了挑眉,也没有说话。
倒是屋内的大夫看到徐子嫣来了,一个个都神情复杂。自从徐子嫣用剖腹割肠之术治好了肠痈,又赢了三国皇子公主夺了斗文会的冠军,后来更是医好了九王爷的毒,众人对徐子嫣更加好奇,而众大夫则更是感慨。感慨徐子嫣的医术如此高明,同时也感慨徐子嫣身为女子,不能为自己解惑传道,更是感慨日后嫁与九王爷这一身医术就没了用武之地,真真是浪费。
见到徐子嫣之后,众大夫又暗自感慨了一回,目光有些闪烁起来。
身为普通大夫,同时又见证了徐子嫣名声大噪的传奇过程,刘大夫多少有些明白众大夫的心理,第一个起身相迎:“徐姑娘,据说宁老太爷是吃了您的药才醒过来的,徐姑娘的医术果然高明。”
刘大夫一直是一个虚心好学的大夫,既不自大,亦不自卑,徐子嫣对他的印象也极好,也笑道:“听说宁老爷请了一位隐世高人,修改了我的药方,想来宁老太爷能醒过来,功劳最大的人便是这位隐世高人了。”
宁万钱听后脸色微微一僵,很快便又恢复过来,谦虚地道:“还是徐姑娘的方子好,那位隐世高人还赞了几句,说是一张奇方,只是有几味药的分量不太对而已。”
徐子嫣笑得不露痕迹,道:“哪里,还是那位高人的医术好,不然这分量一错,宁老太爷也许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宁万钱的脸色又是一僵,又是极快地恢复过来,道:“还是徐姑娘高明。”
刘大夫自然也听说了这位隐世高人,但是却也是今天才听到的,一时好学心盛,便向宁万钱问道:“宁老爷,这位隐世高人医术如此之高,不知是哪位前辈,又在何处隐世?若有机会,在下想前去拜访。”
徐子嫣知道刘大夫是太过好学,但又知道这不过是宁万钱杜撰出来的,当下便抢在宁万钱前面道:“刘大夫,我本来也是希望能前去拜访一下,向这位隐世高人求教一些医术。只是可惜,宁老爷说那位隐世高人不喜人打扰,我好说歹说,宁老爷才答应下次再去求见时,帮我说情,也不知道那位高人是不是会答应。”
刘大夫的笑容一顿,讪讪地道:“徐姑娘医术高明,自然是可以见到那位高人,看来在下是无缘了。”眼神是说不出的遗憾。
徐子嫣也是一脸感慨地道:“这也说不定呢,也许那位隐世高人只与宁老爷有缘,我也是无缘的呢。哎,想宁老爷的孝心感天动地,十几年来请了无数名医前来为老太爷医治,定然知道许多隐世名医的消息,只可能那些隐世名医全都不喜人打扰,我们也只能感慨一下,却无缘相见了。”
刘大夫不疑有他,也是一片惆怅。本来想着徐子嫣这么个医术高明之人就要离开文城了,自己还能再去拜访一位隐世高人讨教医术,现在看来又是无望了。
但其他大夫却不这么认为了。隐世高人的名声只是在今天才传出来的,谁知道是哪位高人?又是否真的有这位高人?若是没有,那么宁万钱此举就大有可为了。众人这样想着,不由得看了看宁万钱与徐子盡,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徐子嫣与刘大夫对话的,除了客厅里的众位大夫,还有内间的宁老太爷。
话说宁老太爷一早醒来,就发现眼皮如同千斤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球也如同生锈了一般转不动,足足有一小刻钟的时间,方才将能够勉强转一圈。
那时天刚大亮,贴身伺候的小厮还在外间睡觉。宁老太爷觉得喉间干渴,想要张开唤人,却又张不开嘴巴。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巴,却又发不出声音。真真是煎熬。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了,却是嘶哑得如同从未出声过。宁老太爷这时还觉得自己是睡得太狠了,太久了,或者说是醉得太厉害了,到现在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
既然嗓子哑了,那就自己起身吧。宁老太爷这样想着。但是起身的前提是,肢体可以行动自如。不错,宁老太爷发现自己的骨头全都生锈的时候,才发现起床也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宁老太爷想抬起手,撑住上身,这样就可以坐起来了。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宁老太爷也只是刚刚能动了几根手指而已,而且还很不灵活。也许可以先抬头?宁老太爷也试了,但是也不行,头很重,比眼皮还要重,不要说抬起来了,许久也只能稍微侧一下,仿佛还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那么是不是可以先动动脚?使了力气才知道,腿是最重的地方,远远不是手臂和头可以比拟的。手指还可以动一下,头还能侧一点,但是腿却是完全使不出力气了,连知觉似乎都没有了。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喝到水?宁老太爷一直在想这个最为迫切的问题。可是想的时间稍久,脑袋就开始发晕,再继续想下去,就会隐隐作疼。
真的是醉得太厉害了吗?那瓶酒真的有这么大的酒劲吗?可是不是还有解酒丸吗?不行还有解酒汤。再不济睡个几天也就是了,睡几天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被人下了药?没有道理的,大家一起喝的酒,酿酒的人不会自己害自己的。可是这酒当真好生奇怪。
宁老太爷想得脑袋更疼了,索性不想了。眼皮睁开太久,又开始犯重了,忍不住又闭上了。
几乎是宁老太爷的眼睛一闭上,外间的小厮就走了进来,看了看在床上未曾移动过的宁老太爷,冷漠地移开眼,连宁老太爷干渴得裂开的嘴唇也没有看到。
小厮进来又出去,发出了一些声音,被宁老太爷听在了耳中。虽然宁老太爷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但他还是想找个人倒杯茶喝,他太渴了。所以宁老太爷第二次睁开了眼,但是却只看到小厮离开的背影。可能连背影也没有看到,因为头不能转动,只能是看到了一个虚影。可是宁老太爷知道了真的有人,虽然有可能是幻觉,不过宁老太爷固执地认为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才有可能会为他端来一杯茶水。
可是最终,他也就只看到一个人的背景从眼前走过,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听不到的声音。失望与疲惫双重袭来,宁老太爷的眼皮又重重地闭上了。
小厮转身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背后有动静,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还叫了自己一声。小厮愣了一下,虽然觉得根本不可能,却还是转身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所以便摇着头出去了。
宁老太爷只是肌肉累了,在强制肌肉发生动作时精神也疲惫了一些,不过庆幸精神容易恢复一些,而肌肉却难了。所以片刻间,宁老太爷就想到了办法:他可以等,等到有人来看他时,他再睁开眼。这样就有人知道他醒了。
因此他一直留神着外面的动静。
一刻钟过去,没有人进来,那个小厮出去之后还没有回来。按理自己的贴身小厮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而且自己应该有两上小厮的,尤其是现在自己醉倒在床上,不是需要至少两个人贴身伺候吗?一个走了,另一个立即补上来,这样才不会出事。什么时候宁府的规矩变了,自己身边只有一个人了,还这么不负责任?仔细一想,那个小厮的背影很陌生,不像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仆。
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人进来。作为一个家族的老太爷,这样的处境是不是太不妙了?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万钱失势了吗?连照顾自己的仆人都不能尽心安排了吗?不要怪宁老太爷想太多,半个时辰,他早就平静下来,开始发挥一个家族之主的惯常思维。
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人进来。宁老太爷已经开始绝望了,宁家真的出事了……
就在宁老太爷心中的绝望到达谷底的时候,小厮终于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宁万钱。
宁老太爷一时惊喜,心神牵动之下,竟然坐了起来,而且下床飞奔了出去。
不错,是飞奔。
宁万钱看着老太爷一路从床边飞奔到外间,整个人瞬间呆住了。任谁看到在床上昏迷不醒十几年的人,突然之间运步如飞,都会呆住了,甚至觉得自己正在梦中。
不错,宁万钱觉得自己在做梦,即使宁老太爷一直摇着他的肩膀追问:“宁家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出什么事了?”
听到宁老太爷一连串的追问,宁万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现在是在梦中。不然为什么老太爷一直追问宁家发生什么了呢?宁家一直好好的,比老太爷昏迷不醒之前还要好。
而小厮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老太爷,他明明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老太爷还在昏迷不醒,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再回来老太爷就健步如飞了呢?自己在做梦吗?
让宁万钱与小厮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的是宁万钱的一声惨叫。原来宁老太爷在一连串的追问之下,见宁万钱迟迟不予回答,便以为自己猜对了。情急之下,手中的力道难免重了些。而幻梦中的宁万钱却没有一点感觉,以致于宁老太爷的手几乎要透过衣服将宁万钱的肩膀掐出血来。
当痛感一点点传来的时候,宁万钱的梦境极速崩塌。梦境崩塌之际,人总是会习惯于关注周围的事物,希望知道梦境之外是什么样子,而这样的关注又总是会加速梦境的崩塌。所以几乎是在瞬间,宁万钱的梦境便崩塌,伴随而来的是双肩上彻骨的痛感。无法承受之下,宁万钱发出了一声惨叫。
惨叫的同时,便是剧烈的反抗。剧烈的反抗虽然挣脱了宁老太爷的束缚,却也将宁老太爷反震出去,连连后退,以致于撞倒了桌椅。而全身全节在一口气的支撑之下虽然看似恢复了灵敏,实则仍然如铁锈一般,再加上情绪激动与一时不备,宁老太爷在倒下的同时又昏迷过去。
而宁万钱的反抗与宁老太爷的激动,也涉及到了小厮,小厮一时不查之下也摔跤了。摔跤之后才更加肯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宁老太爷真的醒了,以一种极为梦幻的形式醒了过来。
宁府的下人在听到宁万钱的惨叫之后,齐齐奔向屋子,看到的场景便是这样的一幕:宁万钱倒在椅子上,深奥难以抑制地抽搐着,双手揉着肩,双眼中有迷茫,也有恐慌。小厮跌得四脚朝天,迅速地扶着腰站了起来,问宁万钱受伤了没。然后两人一齐将目光望向了第三人,宁老太爷,倒在地上的宁老太爷。
宁府的下人也惊呆了,没有人想到一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宁老太爷怎么会躺在客厅里,还是躺在地上,与桌椅摔在一处,依旧昏迷不醒。
管家在一愣之后飞速地反应了过来,急忙吩咐小厮去医馆寻个大夫回来,又询问似地看向宁万钱。
宁万钱接收到管家的目光,又看到身后一大片家丁护卫,迅速地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悲痛地起身奔到宁老太爷身边,哭了一声“老太爷!”又叫着众人:“赶紧将老太爷抱到床上,去将全城的大夫都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