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梨殇大叫一声。恐惧感席卷而来,狠狠地撞进他的心脏,瞬间便充斥到全身每一个部位。他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想要移动脚下的脚步,却不能控制!
梨殇机械般扭动脑袋,环视四周,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而他自己也不知呆呆地站了多久。他的目光再次被客厅中间的那摊灰渍吸住了,他眼中只有地上的那摊灰渍,死死地盯着,那片灰渍在他眼中正不断的被放大,越来越大……
「铛!铛!铛!」客厅内挂在墙上的摆钟突然响了,这是一个80年代时盛行的摆钟,需要人工手动加链。这钟声的袭来,瞬间打断了梨殇目前状态,他终于从那摊灰渍上缓缓移开目光,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钟声同样给安静的屋内平添一丝诡异。它敲满整整十二下,方才停止。梨殇不知为何心里会数得如此清楚,他只知这时间过得好慢,钟摆每一次撞击,都如一柄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亦许是这钟声的刺激,梨殇终于感觉到脚下受自己控制了,虽双腿依然僵硬,但此刻确实已属于自己了。他再次退回墙边,双手策墙,借着墙的支撑力,惶惶绕过地上那摊灰渍,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卧室,途中碰到整幢别墅内电灯总开关,亦未注意到,就立即反锁了卧室房门。
上午十二点至晚上八点,别墅内灯火通明一片,客厅中的摆钟响了一次又一次,整整三十六声。梨殇没敢打开过房门,本能驱使着他:「卧室才是最安全的!」
他就这般静静的待在卧室中,疯狂地摔毁一切能摔的东西。但恐惧感却始终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看书?拿起一本撕毁一本。睡觉?躺在床上,直到床上的能扔的东西全被扔光。此刻,就连梨殇最爱的音乐,都不能助他驱散一丁点心头的阴霾。
终于,他想到了老二,在这个世界上,许只剩下老二能助自己了。这个打给老二电话也由此而生。
这段回忆许很长,但其实只一瞬间,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依旧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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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恭喜你啊!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了。」老二的声音在手机的那一头响起,听上去确实有点小兴奋。
「可、可是我不想当杀手。」梨殇听到老二的声音,已跳出思绪,但他的声音依旧在发抖。
「那你想成为什么!」老二质问道。这次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冰冷,梨殇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老二的声音,也会如此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我、我想当、当一个好人。」梨殇支支吾吾答道,他只知杀人是不对的,而他今天终于明白,杀手则是为了杀人而存在,自然也是不对的。
「哈哈……」手机另一端响起了老二的狂笑声,此时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梨殇静静的听着,并未出言打断。猛然间,老二的笑声戛然而止,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跟过来!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走下去!记住,在得到任何东西的同时,都是要付出足够代价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不、不!她不是我杀的!」梨殇抱着手机,像是想起了什么,冲话筒一阵嘶声力竭的喊道。突然又神经兮兮的把手机塞到耳旁,嘴角诡异一笑,低声道:「她说她只是一个祭品,嘿嘿……」
「祭品!」老二低呼一声,似乎是知道些什么隐情。
「是的,她死的时候说的,她是祭品!」梨殇蜷缩着身子,已经靠到了床角里,他话语中的重音,同样落在了「祭品」二字之上。
电话里两端都陷入了沉默,房间内挂在吊灯上的外衣微微摇晃着,像是被风吹动着。随着吊灯的摇晃,房间内那条光暗分界线同样也在不安地晃动。
「呼嘶嘶」落地窗上的窗帘在黑暗中微摆,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借着微弱的光线,梨殇不自觉望向不远处的窗帘,只以为是被风吹的。
突然,他心头一颤,月光下,那落地窗明明是关得严严实实的!这窗帘分明不是被风所吹动的!梨殇死死盯着黑暗中的窗帘,对于未知的本能恐惧,冷汗瞬间就从后背渗出。
「也许有一个人能帮到你。」这时,老二的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而此刻的梨殇一点都不感到冰冷,此刻盯着窗帘的他,心更冷。
听到老二的声音,梨殇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疾声问道:「是谁,他是谁?」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神,丝毫没有离开模糊的黑暗中,依旧还在缓缓鼓涨窗帘。
「她叫镜陌,是一个灵媒,电话是15xxxxxxxxxx,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话音刚落,老二的声音就消失了,听筒里只留下了一连串「嘟嘟」的忙声,显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梨殇拿着嘟嘟响的手机,并未马上去拨那个老二告诉他的电话号码。他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落地窗上的窗帘,窗帘已经接近抬起四十五度角的样子,只差一点点就会饱和了,两边的帘角已经不足以支撑那鼓涨的部位,它就要掀开了!
帘角没有像梨殇预想中的那样翻起,而是「嘶」的一声,整个帘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落,竟直直地滑落在地。
「噗!」的一声轻响,帘布终于全部掉落在地,很轻很轻的声响,透明的落地窗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皎洁的月光静静洒落进来,给黑暗的区域内平添了一抹亮白。
梨殇身子蜷在床角缩成了一团,手心满是细腻的油汗。床边柜台上的音响还在响着,指示灯发出淡蓝色的光线,映在梨殇惨白的脸上,变成了惨蓝色。梨殇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月光下的帘布,仿佛那摊帘布之下,随时会冒出一个鬼魅身影。
良久
地上那摊帘布,终究还是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地异动。梨殇轻轻舒了口气,尽管他此时已经在床角了,身子还是再次往后靠了靠,似乎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莫名的心里安慰。缩回耳边几近麻木的左手,手里的手机已没了嘟嘟声,许是恢复了待机状态。
手机屏幕又复亮了起来,梨殇灵活的六指丝毫没有停顿,按下了老二告诉他的那个电话号码。此刻他已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自己能记得这么清楚这回事了,他快崩溃了,甚至不知为何而崩溃。
等候音只响了两声,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是一个礼貌的女声,「喂,您好,请问您找谁?」
梨殇微微一愣,女声很清脆,明显还带着稚气,估摸对方最多只有十五岁左右,对方应该不是老二口中的镜陌,疑道:「我找镜陌。」
「哦,找镜陌呀。」对方突然提高了音调,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味道,忽然她声音一沉,道:「我是镜陌,如果下次找我,请直接说找妖孽镜陌。」
梨殇心中万分焦切,但明显能听出这声音,前后是由同一人发出的,疾声道:「我有急事!我找镜陌!」
「我就是镜陌,请叫我妖孽镜陌,请问您有什么事。」不等梨殇话音落下,对方就出言辩道,似是很在意这个称呼。
梨殇微楞,许是病急了乱投医,不再纠缠于对方身份问题,急道:「我想问关于‘祭品’的事。」
对方闻言,却是没有答话。
「你相信命吗?」,一阵迟疑之后,镜陌并未直接回答梨殇的问题,却突然牵扯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梨殇也没有说话,他只感到一阵阴风扑面,微微打了个寒战。机警地扫了一眼四周,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闻到梨殇未回答前面的问题,对面的镜陌似是丝毫不在意,她声音很是平静,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梨殇,利木梨,歹人殇。」梨殇下意识的答道。
「生辰!」许涉及到职业习惯,镜陌提问语气的异常简洁和严肃。
「壬申年、公历8月29、辰时。」梨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脱口而出道。但说出后,他马上便傻了,因为从来未人告诉他生日是何年何月,更况且精确到时辰。
梨殇在记忆中努力地搜索一遍,始终未找到那个时间点的任何记忆,梨殇心里不禁打了个大问号,突地想道:「这怎么回事?」
手机听筒里响起一阵均匀地撞击声,若赌场里摇筛子般,接着是几声金属落下的轻击声,响声由清脆突地转为沉闷,似是在律动的过程中被强行按住了。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
「不可能!这不可能!」突然这时,镜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打断了梨殇的思绪。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激动,声线起伏很大,似受到了极大刺激。梨殇甚至隐约听到对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期间像不小心碰到了某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
镜陌很是激动,而此刻梨殇同样也很是激动,他并非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有了什么具体结果。而是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又有一阵阴风拂过门面,这一次他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这阵风它是真实存在的。它拂过体表每一寸肌肤,挑逗着全身每一根寒毛,这!决不是幻觉!
「什么不可能!你快说!」梨殇蜷在了床角,想要找一件东西盖住自己的身体,可床上能扔的早被自己扔光了,已是空无一物。许是受到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亮光的刺激,他终于发觉自己还在通电话中。
「嘿嘿……」镜陌此时竟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似在说着悄悄话,更像是在躲避隐形人,低声道:「你确定你的生辰是准确的?」她吐字很慢,声音低沉却是异常清晰,话语中全然翻涌着凌波诡谲。
梨殇打了个冷颤,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镜陌吓的,警觉打量房间一圈后,容不得多想,急道:「是正确的,绝对是正确的。」
「嘿嘿……」镜陌又笑了,随后缓缓而道:「你已是一个死人!卦象上表明,三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说罢,镜陌只是不停嘿嘿地笑着。
十四、五岁小女孩尖锐的笑声透过手机,响彻在这安静的卧室内,阴森而恐怖,更透出一股嗜血的疯狂,梨殇呆呆听着,突然他想起了那个老妪,她的笑声,似亦是如此……
梨殇空洞洞的眼神望着前方黑暗里的未知,似有一幅雪白画布从天花板平铺展落,在画布中心,一滴印渍开始扩散,只有一种颜色,幽红幽红的,似血一般红,更多血红色点渍不断滴落在雪白的画布上,犹如点点梅花、血色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