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结束后,宫里一时宣告了天下各位秀女地封号品级,这次选了两个嫔,佟佳兰轩和惜桢封了贵人,也算是皆大欢喜。慕云地意外落选,倒是让嫡母有些接受不了,但估计是又想到应该能嫁个不错地人家,最近倒也常常过来嘘寒问暖。
这一日,慕云正在桌案上画着她最爱的白玉兰,旁边摆着楚晨那幅,她的临摹总是画不出他的韵致,也顾不得明明自己画得更好,偏是临摹了一遍又一遍。
碎步跑来,是英子,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宫里来了旨意,老爷要小姐过去接旨。”这话一出,慕云地心陡然坠了下去,要来的终于来了,手一歪,笔在纸上斜画了一条长长地笔迹,可惜了这幅画。
在前堂,她和阿玛嫡母都跪在了青石板地上,户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她只觉得耳边地宣读声越来越弱,隐隐听得自己的名字,听得襄亲王地名字,她终于还是被指了人家,这样的亲王家,嫡母自然是高兴的,阿玛也能当下悬着的心了,皆大欢喜不是么?怎么,她如掉落悬崖一般地无望……
襄亲王本来是皇帝地弟弟,这次先是由贝勒封了亲王,赏了王府,又赐了婚。董鄂氏卿婉成了襄亲王福晋,佟佳氏宝瑶成了襄亲王侧福晋,她先嫁过去,侧福晋再抬进府。这京城里,襄亲王府一时风光无限。
大喜之日,她上了红妆,穿了金线红绣袍吉服,头戴尽是金饰东珠打造地,那猩红地盖头满是丝绣,镶着东珠地穗子在风中摇摆。只是,谁又知道这一片喜庆下,那破碎而飘摇的心。
龙凤喜烛耀着半抹神伤,当襄亲王推门而入地时候,站在一边的英子呆住了。
他对着英子笑了笑,英子分明认得这张面孔,却不能及时地告诉盖着盖头地小姐,她茫然地看看了小姐,又抬头看了看襄亲王。襄亲王地脸笑出了一条好看的弧线,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出去,英子只得出门,心里莫名奇怪着。
博果尔的身上飘着淡淡地酒香,只等的一年,便已然天上人间不羡仙,手一抬,盖头掀起,桃花面,朱唇启,眼光灵动。
他看着她,只觉得心中温暖,终于他得到了她,压制着心中百般喜意,言语懦懦:“卿婉,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他的话一出口,惊动了她,眼眸间抬头,瞬间烛影摇动,两行泪夺眶而出,博果尔呆住了。
为何,和他想象得如此不一样?她怎么哭了?
他温柔地屈膝,蹲在她的面前,问:“怎么好端端地哭了?”
李慕云在瞬间看清楚他的脸之后,脸色愈发煞白:“孟醒?”
博果尔听他叫着自己地化名,和善地说:“那日我是骗你的,孟醒只不过是我的化名,其实我是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而卿婉你如今是我的福晋,可以叫我王爷。若是你喜欢,也可以叫我博果尔。”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现在这一幕,只是呆呆地,眼泪如穿了线地珍珠一般,一串串滴落。他看她,原来女儿家的眼泪也能哭得这样好看?他明明很烦恼哭哭啼啼地女人,纵然不解,终是伸出手。
他抹着她脸上地泪问:“卿婉,为何你和上次我见的模样不一样,你哭成这样是我的错么?”
她不能说这无法解释地眼泪,只好低下头,平复眉宇间那抹忧伤,淡淡回:“只是离了家,有些感伤。”
博果尔倒是朗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总怕是我惹了你哭,被我吓哭了呢。”
慕云见他没有怀疑,便也极力地抑制着自己地眼泪,若是眼泪说停就停,该多好。
博果尔拿起合卺酒,递给慕云:“卿婉,饮下这杯合卺酒,你便是我的妻子了,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开。”明明这是誓言,她却笑不出来。
若想举案齐眉不负君,终于还是无法做到,她饮了酒,脱了吉服,却终于没有在新婚之夜服侍他,她装作酒醉,只是抗拒,他也没强了她去。
几日间,婚后生活好似一切如常,又带着莫名地不同寻常地滋味。
再过一个月,他又要抬佟佳宝瑶进府,若是别家的福晋,只怕心都要吊起来了,偏她没有,她总是淡淡地,好似一切都没有关系的样子。
英子担心地问:“小姐,佟佳宝瑶要是进府了,会不会还和以前性格一样啊?”
慕云画着画地手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下:“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无妨的,我不去招惹她就是。”
英子又问:“那王爷会不会冷落了小姐呢?”
慕云专注地画着,漫不经心地说:“他总是要有个知心相守的人才好,我已然是这个样子了。”
她说完专心地又画着,英子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是暗暗叹气的。太妃昨日把她叫了过去,询问起王爷和小姐关系是否融洽,她当时虽然说是极好的,怎的大妃居然问那丝帕为何还是没有落红的事。她只说不知,可她哪里是不知,小姐不愿意,王爷不勉强,这又哪里是她一个奴婢能多嘴的事?她年龄也不大,却慢慢懂得小姐有小姐的心思,她说不懂,勉强不了,便只能尽力保护他们家小姐。偶尔英子会想起,若是楚晨不是商贾人家就好了,既然孟醒都能是襄亲王,楚晨要是能变做襄亲王,是不是就如了小姐的意呢?
她在一旁奉着茶,想着他们家小姐,生了一副好样貌,性格也是闺阁里拔尖的人儿了,怎么就不能如了小姐的心愿呢?小姐说不能做的,她只能隐忍,不能想的她竭力抑制。可她那淡淡地待王爷的样子,英子看了都既担心又心疼。
新婚燕尔不是应该黏在一起么,怎地王爷每日来,小姐都是淡淡的呢。这样下去,早晚会有什么的,尤其是侧福晋又要进府了。
这一日,英子刚端了茶壶出去换热水,迎面遇上了王爷,行了礼之后,准备走开。
博果尔喊住她,笑着问:“英子,福晋可是在屋里呢?”
英子笑笑点头:“回王爷,福晋在屋里画画呢。”
博果尔笑着露出酒窝说:“她未出阁时也这般喜欢画玉兰么?”
英子心里一紧,点头:“回王爷,福晋喜欢玉兰花,连内室的院子里,老爷也给移了两棵来。别家的小姐都是在家做做女红,我们家的小姐只喜欢画画练字的,这样确实和别家的小姐不同。”她想着说了这些,王爷应该不会起疑心了吧。
博果尔又问:“你们家小姐之前性情也是这般么?喜静,不出门的?”
英子想起王爷出门时遇过小姐,便上了心地说:“回王爷的话,小姐一直喜静,老爷夫人管得严,便只偷偷出门一次,便是遇上了王爷的那回。”
博果尔眉头舒展,笑容放开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说罢,提步进了屋子。
李慕云正在画着白玉兰,因着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他已然近身而来。只听得耳边呼着热气地声音:“卿婉,你画的玉兰甚是好看。”
她抬头,发觉博果尔已经地脸已经贴在了她的身边,本能地她向后面一躲,被孟醒左手抓住了腰,右手扶上了她拿着毛笔地手。她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只是淡淡地问:“王爷,可是渴了么?臣妾给您端茶去。”
她要逃离,他偏偏抓住了她,笑眼眯眯地看着她问:“卿婉,你要躲我躲到何时?”
慕云听他这么说,眉头颦着,沉默。
博果尔拉着她拿笔的手,在纸上画着:“可是这样画?”
慕云本欲推开,又觉得这样做太过生硬了些,他是宠她,自己也要知了分寸。他扶着她的手作画,这样的场景恍惚是熟悉的,只是他,并不是他。
博果尔见他不拒绝,嘴角微微泛着笑意,在她耳边问:“若是你喜欢画,我天天陪你作画,可好?”
慕云终于在恍惚中醒悟了过来,脱手挣开,行了礼道:“王爷,臣妾不习惯这样作画。”
博果尔讶然,脸上飘过一次尴尬,而后很快掩饰了过去,笑着拉起她道:“你怎的反应这般大,你我二人已然是夫妻了,你说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慕云黯然,自己终于还是要负了孟醒的意,她做不到,做不到,怎么办。
坤宁宫内,楚晨大醉之后被送了过来,爱兰珠写过玉琴嬷嬷,吩咐了侍女下去准备醒酒汤。她虽然讨厌这样醉醺醺地皇上,却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是温柔地,才能全部属于自己。
她想着,便伸手解他的衣服,只听他嘴里吞吐着:“慕云……”她不懂何意,直觉是一个人的名字,第一次听。
大婚后,他们还未同床入夜,只那新婚一夜都没有做过什么。她心里想着,若是皇上能爱上自己就好了,可他偏偏不懂自己的心,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不对的。爱兰珠固然委屈,却也傲气骄纵,她不能得到的,必然也没有别人能得到,这**里,她是皇后,她要的,没有不能的。
楚晨被她褪去衣服后,转过身侧躺在了床上。爱兰珠也褪去衣物,落了帐子,躺在了他的身边。她抱紧了楚晨,心里委屈着,他怎么就是不懂。
楚晨被她抱得有些拘谨,便翻身抱住了她,那瞬间紧抱地幸福,她居然是第一次感受到。呼吸之间地热气,她明明也是草原上最美丽最尊贵地女子,怎么他便这般待她。
怀抱间,他也胡乱地吻了上来,只是这吻落在她地侧脸,泛着温柔甜蜜地同时,他喃喃喊着:“慕云,你终于来了……”爱兰珠呆若木鸡,身体霎时僵在那里,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因着屈辱,她推开他。
爱兰珠一身寝衣便出了帐子,呵斥道外面:“小柱子,滚进来。”
小柱子听得吩咐立刻进来,不敢抬头,行了礼,问:“皇后娘娘,小柱子在。”
爱兰珠厉声问:“慕云是谁?”
小柱子心下已然明白,嘴里说:“回娘娘的话,奴才不知。”
爱兰珠忿然看着他,这个奴才居然不肯说,她阴沉着脸,又问:“你会不知道?你天天跟着皇上!说!慕云是哪个宫里的贱人。”
小柱子咬着牙,坚持着道:“回娘娘的话,奴才真的不知。”
爱兰珠听他这么说,大怒,冲进里面去。小柱子不知道皇后去做什么,只得跪在地上,等着她回来。
爱兰珠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鞭子……只听得啪啪两声,小柱子已然听得心里冰冷。
爱兰珠呵斥:“说,倒是是谁?”
小柱子咬紧牙关说:“回娘娘地话,奴才真的没听说过。”他心里坐定,绝对不能吐露半字。就在这时候,这鞭子终于抽上了他的身上,他疼得表情抽痛,嘴角一咧,最终没有喊出声,他怕惊动了皇上。
本以为爱兰珠抽几下便好了,哪里知道这鞭子越下越狠,居然是皮开肉绽了,终于他挺不住趴倒在这地上,血肉模糊。
爱兰珠像疯了一般,挥动着鞭子,终于,一双强而有力地手抓住了她疯狂地手臂。她回头,眼中现着凶狠,又蓦然化作震惊,他居然醒了。
抓住她的人正是楚晨,他本是恍惚,后终于被这一声声惊动,睁开了眼睛,出了外室才发觉小柱子被她抽打得已经起不来了,顿时怒火中烧。
楚晨厉声问:“爱兰珠,你这是做什么?不怕失了皇后的体面么?!”
爱兰珠明明心里有些怕了,嘴里还是硬着道:“我教训个奴才,有什么失了体面的!”
楚晨听她称呼又乱了起来,更是面色铁青,一把抓了她手中地皮鞭摔了出去:“这就是你应有的样子么?你是皇后,居然一点容忍的度量都没有!不说小柱子是我身边最信任地人,就是说他真有什么错,或者他是个奴才,也有宫规,你就是这么母仪天下的?!”
爱兰珠听他说,也气红了眼:“我纵然有错,也是你冷落了我!这奴才对我说谎,对主子不诚实地人,我教训他有何不可?!”
楚晨冷哼,问:“他说了什么谎?!”
爱兰珠叫着:“我问他慕云是谁,他说不知道!他会不知道,他天天跟着你,你就是摸过谁的手,上过谁的床,他会不知道?!”
楚晨这次彻底地气急了,他的皇后居然是这样的,他厉声喝道:“妒妇!你可谨守了皇后地本分?朕的事情是你说问就问的?小柱子不说不是说谎,是他谨守了他做奴才地本分。若是问慕云是谁?她是这世上无双地女子,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莫说我和她没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你又如何?**佳丽三千,我和谁怎样,是想管就能管的么?还有,你说这些要是觉得有理,就去皇额娘那里再说一遍!”说罢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吩咐外面把进来人把小柱子抬了出去。
爱兰珠听得他怒喝着出门后,终于硬撑起地身子跌落在地,眼泪流出肆意蔓延,眼神哀怨地看向门外他离去地方向。
入夜了,起风了,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