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京城的街头人声鼎沸,因着宫里头选秀,各地地秀女都齐齐聚在了京城,一时间京城里热闹非凡。
李慕云在闺阁里梳妆好,她今日穿了淡淡茶白绣袍,窄镶绣翠竹梅兰,花样小巧不打眼。发髻也是正统雁翅双尾,随意别了个翠玉簪子,添上一朵小巧地粉白绒花,便再无其它。她起身,鄂硕和嫡母已然进来了,她赶忙行了礼。
嫡母一打眼看到她穿这个,面上虽然笑着,心中有些不悦,便问:“卿婉,额娘给你准备的紫色玉兰金丝绣袍你不喜欢么?怎的打扮的这么素净?”鄂硕在一边看在眼里,未言语。
慕云心虚地笑了笑道:“额娘,那套挺好的,只是想大家都穿得这般华丽,倒是女儿私自以为素净些好,干净利落。”
嫡母有些急切地说:“可这件也太过素净了,就是头饰你多戴几个也好,这八旗地秀女自然都是个顶个地着最好的绣袍,弄最好的首饰,我们家的女儿不差什么,纵使不用穿的过于出挑,也要不失了礼才是啊。”
慕云淡淡笑着回:“额娘自然是关心卿婉的,卿婉已然这样打扮,自然也便是想着这样去,所以带了额娘那日给我买的翡翠镯子,定然不会失了礼的。”
嫡母还想说什么,被鄂硕咳嗽了一声,憋了回去。鄂硕说:“夫人,出去打点一下马车,我和卿婉有几句话要说。”
鄂硕看着夫人出去,英子把门关上,才面对着卿婉坐了下来。“卿婉,你额娘也是希望你入选,进了**能有一席之地,关心则乱,莫要怪你额娘。”
李慕云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只希望阿玛和额娘保重身体。”
鄂硕继续道:“卿婉,阿玛知道你不想入宫,可是八旗家的女儿早晚都要走这一遭,阿玛也没有办法。以你的才情,纵然掩饰光芒,也不见得会在第一轮名单里被撂牌子的。若是进了第二轮,阿玛便无能为力了,你不入宫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会指婚给哪位王爷贝勒,纵然不是王爷贝勒,是个官家也是好的,只是希望不是个执绔子弟便好,也不枉阿玛把你从江南接回。阿玛已然对不起你娘亲,便要尽力帮你的,只可惜阿玛官职止步于此,再往上面的事,便是听天由命了。”说罢,眼眶已经红了。
李慕云扶着阿玛道:“阿玛说这些做什么,女儿不过是第一轮进宫选秀而已。且不说中选与否,便是中了,也自然是要先回府等二轮的,阿玛安心便可。”李慕云说完便跪在地上给父亲行了个大礼,推门而出。
她不敢回头,她怕看见父亲那张怅然若失地脸,父亲一向不善于掩饰和隐藏,可是她懂的,这时候,便是要淡化悲伤。她露出恬淡地笑容,如果此生境遇如此,真真要在这深宫中老死一生,也只得认了。
楚晨在御书房内坐在桌案旁边批阅奏折,说是批阅,半天,朱红未落下。他有点烦躁地将笔扔在了一边,背着手起身,来回地踱着步子。
他听见脚步声,回身,小柱子碎步跑了进来。
“皇上,拿过来了。”小柱子笑着递上去了造册汇总。
楚晨一喜,笑着道:“他们没问什么吧?”
小柱子回话:“没有,奴才过去的时候,户部刚把造册汇总好,正要递过来呢,被奴才直接呈上来了。”
楚晨爽朗地笑了两声拿着汇总地造册坐下翻看,小柱子默默站在了一边。
半个时辰过去,小柱子见皇上摆弄那个册子至少也看了两遍了,眉头越来越紧,心中知道不好,又不敢做声。
楚晨终于把册子往书案上一扔,身体闷闷地靠向了后面。
小柱子见这般情况,默默问:“皇上,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楚晨闭着眼睛,脸上黯然地说:“她或许家中有姊妹,便只上报一人即可,她许是未能排上这次。可她若不出现,我又该如何找她。这深闺中的小姐,即便我是皇帝,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小柱子想了想问:“皇上,今晚据说参加初选地八旗秀女会都聚到一起,住在宫里参加甄选,可是要奴才过去看看,万一看到,她衣服上会挂着名字的牌子,到时便可知道了。”
楚晨无奈地点头:“也可能她未用真名字,你过去看看也好。刚好和户部打好招呼,就说是朕吩咐地,过了初选名单后,把董鄂氏卿婉,就是鄂硕家的小姐单独安排照顾,示意他们会指婚给博果尔贝勒。”
紫禁城地夜晚降临地时候,八旗秀女由各旗的指派地官员领着聚集在地安门排车,按照满蒙汉三旗排列,慕云因着是正白旗的排在前面。车队整整齐齐依次由地安门进了神武门外,车里地小姐们都依次下了车,宫门开启,太监们发了小姐地名牌挂在了绣袍地衣襟上,慕云侧脸看了看,秀女们大多是花枝招展,倒是自己太过素净了,心中略略安稳。她想着,便发觉有人凑在了自己地身边,一看,居然是惜桢,她与自己同属正白旗,自然是挨得一起。
惜桢笑着小声喊:“婉姐姐,有你在就好了。”
慕云笑着安抚:“没关系的,今晚过去,明日就出宫了。”
这时候排好队地八旗秀女们开始进宫,过顺贞门参加初选。
初选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选过后,大家被引了不同地宫苑内休息,惜桢和慕云都在一处,便做了个伴儿在一个内室。
惜桢躺着问慕云:“婉姐姐,你说我们会通过初选么?”
慕云摇头道:“不知道,已然身不由己,便不再想其他了。”
惜桢又托着下巴问她:“婉姐姐,你想嫁给皇上么?”
慕云无奈地笑了笑摇头。
惜桢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就想嫁给皇上,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没有比皇上更好的了。”
慕云笑着,心里莫名浮现楚晨的那张脸,若说好的,什么才是最好的呢?她暗暗地想,若是这次侥幸逃离了这巨大地皇宫,自己要不要出现在他地面前呢?又心下落定,若是真的能做主,便怎样都要去见他,不到一年地时间,她好似心中落定了什么。
惜桢抓着慕云地手摇着问:“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慕云笑着拍了拍她地手说:“我只是不想永远困在这里,哪怕送我回江南,也是好的。”
惜桢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她的脸说:“要是我进宫,姐姐能和我一起就好了。”
慕云没有做声,惜桢又继续说:“这次几乎平时玩得好的姐妹们都参加了选秀,不知道大家最后会不会都进了皇宫,嫁给皇上呢。”
慕云默然,摇头道:“必然是有的进了宫,有的嫁了王爷贝勒,想来命运都是不同的,哪能那么心想事成。”
一夜过去,出宫的时候,惜桢和慕云遇上了佟佳兰轩和佟佳宝瑶还有富察氏。大家面上都有淡淡地喜色,都留了牌子,唯有慕云脸上挂着是笑的,心已沉入谷底,终究还是留了牌子,如果没有进宫,也是半点不由人了。
出宫地时候,马车上,英子说着:“小姐,前面是京城酒楼了。”
李慕云没有做声,英子把马车地窗帘撩开,被慕云一把把英子地手拉了下来,门帘终于在未开地当口,永远地关上了。
只听得她淡淡凄凄地诵着:“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英子不懂,她只隐约由小姐眼里地雾气中察觉,小姐心里的难过。
小柱子回着楚晨:“皇上,初选秀女太多,奴才转了两圈未见到云姑娘,只能待到复选地时候再仔细查找了。”
楚晨批着奏折地手停下,慢慢地说:“她许是未在这次选秀中吧。”
几日之后地复选,八旗秀女都集于静怡轩,五人一排,依次安排进入。太后和皇后居于上座观瞻,太妃侧坐陪同。
慕云与惜桢被安排在了一排进去,入内后挨个行礼,被问话。
太后端详过后问皇后爱兰珠:“皇后觉得如何?”
只见爱兰珠挂着笑,眼光一凛,敷衍地回着:“太后说好的,自然就是好的。”
太后一笑,慈爱地说:“皇后自然是孝顺有礼的。小柱子刚进来皇后便给打发了他去请皇上过来一同观瞻,却是有心了。”
爱兰珠笑着道:“皇额娘先选着,皇上来了再接下去看。”
太后望着下面一排五人,中间女子是出挑地,安之若素并未有紧张地神色,便道:“穿素色地女子上前。”
慕云听得说的是自己,便上前行了宫廷大礼,报上了名字,她低着头,未敢抬头。
太后听闻她的名字,心中一沉,又道:“你抬起头来。”
慕云抬起头,虽是未施粉黛,因着皮肤白皙,眼光明亮,倒是让太后看了一眼便很是喜欢。“素日可喜女红?”
慕云柔声回着:“回太后的话,女红也做的。”说罢太监呈上她的女红成品,粉色玉兰绣包。太后看了看,便知道是未用心的。
太后又问:“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慕云又回着:“回太后的话,民女每日都看书习字的。”
太后听得心里先摇了摇头,做妃嫔,贤良淑德比舞文弄墨要重要多了。又转念,这不是也合了皇帝的心意么,她虽然详装不知,却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看书画画习字,以前是私下里,现在无人监视了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这样娟秀地女孩子,封个贵人什么的,也是极好的。再叹息,这女孩子纵然是好的,皇帝已经答应了博果尔,便只得弃了,可惜了。
太后示意退下,撂了牌子。
这一轮筛选下来,惜桢和佟佳兰轩留了牌子,其他人倒是撂了牌子。她们两人在一旁安慰泪眼婆娑地佟佳宝瑶和富察氏,倒是李慕云在一边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出去的时候,佟佳兰轩特意拉了慕云地问:“妹妹可是难过?不要憋闷在心中,以妹妹的才情闺名,纵然未选上,也会被赐婚给王亲贵族的,别难过。”
李慕云浅笑说:“姐姐放心,我原没有那么脆弱,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便等着安排便好。”
佟佳兰轩见她真真的表现是没什么的,倒也放心下来,紧紧地握了握她地手安慰了下,便上了自家的马车。
惜桢拉着慕云地手问:“婉姐姐怎的没被选上呢?惜桢这次要孤单了。”
慕云安抚道:“有兰轩姐姐在里面,你们相互扶持,日子倒是不会寂寞了。别难过,只有妹妹心里有姐姐,姐姐也在宫外记挂着妹妹,自然一切都是好的。”
出宫上了马车,她才笑意晕了开来,至少她不会被圈在那大的笼子里了,小的,又是过阵子的事儿,谁知道呢。
楚晨与太后皇后一道看过秀女之后,心中更是憋闷。秀女很多,只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一个,回到乾清宫,他心里憋闷,又无处可泄,只是要小柱子拿了酒过来,一杯一杯,百杯无用,千杯不醉,她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