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抬起手,准备敲响大米黄色建筑的大石门。他的手悬在空中还未敲下的时候,石门吱呀吱呀地朝里旋开了。
哐当。
大门的铰链旋到极限,门完完全全地打开了。即便门外的阳光高照,里面仍然什么都看不见。黑洞洞的大门像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每一个走进去的人吞噬。
“安吉丽娜。”哈迪斯伸出手。
安吉犹豫了片刻,轻轻地将手放在哈迪斯的手心里。哈迪斯握住了她的手,安吉感受着他温暖的大手,表面上露出小鸟依人的神态,心里却为担忧哈迪斯稍一用力自己的手骨就会断掉而竖起了十道警戒线。
哈迪斯牵着安吉的手,缓缓走进黑漆漆的大门里。
噔。噔。
整个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哈迪斯长靴的声音,安吉的手一直被哈迪斯紧握着,关上那扇沉重的门后,哈迪斯脉搏沉稳的韵律似乎给了她一种无形的保护,她黄色的猫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成为这阴冷的空气中唯一一抹亮色。
咻。一阵风穿堂而过,阴湿的空气瞬时亮了起来。他们两边的墙壁燃起了蜡烛,昏暗的烛光照映着苍白的地板。一条大理石铺成的光滑的路向前延伸,和深处的黑暗交在一起。
“桑顿先生。”
“嗯?”
“你看那个。”
哈迪斯顺着安吉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偶端着一支燃了一半的蜡烛坐在石墙凹陷的壁龛中。人偶的五官精美至极,但它的表情呆滞,灵魂仿佛已经被侵蚀殆尽。
“人偶而已。”哈迪斯说。
安吉沉默着,没有说话。不,那不是人偶。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长长的门廊走到尽头仍然不见半个人影,伫立在他们面前的是另外一扇大门,铁门的缝隙有微弱的光影透进来。
哈迪斯伸出手,猛地推开门。
强烈的光线潮水般涌了进来,安吉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空气中玫瑰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那种熟悉的人造香精的味道,那种令人作呕的香到发臭的味道,那种用来掩盖腐烂的刺鼻味道,仿佛又唤起了过去的一切。
安吉屏住呼吸,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自觉的颤抖。
“哈迪斯·桑顿先生?”一个娃娃似的声音响了起来。
安吉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六七岁穿着侍女的衣服的小女孩,她的身后是一大片玫瑰园,高高的玫瑰花墙构成一个迷宫。女孩的嘴角含着笑,紫色的眼瞳却显得那么空洞。
“是的。”哈迪斯回应道。
“请跟我来,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紫瞳小女孩说。
哈迪斯和安吉跟着紫瞳小女孩进入玫瑰高墙的迷宫,哈迪斯瞥了一眼以奇怪姿势倚在自己身上的小子,这小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好像要把整个脸都埋进自己的衣服里。安吉没有注意到哈迪斯的眼神,贴得更紧了,竭尽利用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驱散久萦绕在她的鼻腔里的玫瑰的恶香。
玫瑰迷宫像会移动似的,他们连续走过了几个一模一样的地方,连玫瑰的朵数、茎的长短都丝毫不差,若不是有熟悉的人带着,闯入者一定会在这里迷失,直到在玫瑰的香味中沉醉而死。
“就是这里了,哈迪斯·桑顿先生。”紫瞳小女孩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伸出一只小手,指向拐角。安吉注意到她的胳膊上明显有一个被利刃划出的十字,淡粉色的伤疤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哈迪斯拉着安吉走进女孩所指的拐角。普瓦松那个瞎老头至今没有现身,他在控制着自己的行动,像控制木偶一样。
想到这里,哈迪斯握着安吉的手又紧了一分,安吉感受到了来自哈迪斯的力道。这个男人在害怕吗?像自己一样在害怕吗?
又是另一扇门。
哈迪斯和安吉站在新的青铜门前,青铜门的门环被擦得锃亮,泛着银绿色的微光。“接下来应该就是正厅了。”哈迪斯说,“安吉丽娜,你准备好了吗?”
安吉点了点头。
哈迪斯推开门,他们又进入了新一轮的黑暗。
“搞什么。”哈迪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嗒嗒。
烛光从远处行进而来,一个小男孩站在他们面前。男孩的脸一半隐在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只有他身上穿的泡泡似的南瓜装和翘起的凤尾鞋头明晰可见,诡异极了。
他将手中的蜡烛往一侧一扔,整个厅堂亮了起来,涂抹在墙壁上的物质发出暗暗的幽香。厅堂的内部是两条硕大的通道入口,男孩退到哈迪斯和安吉的右前方,指了指两条通道。
“请先生和女士各选择一条通道继续前进。”男孩说。
哈迪斯的手臂绕住安吉的肩膀,“如果普瓦松有意和我协谈,那就请他本人出来。我来到这里为的是参加宴会,而非在一条条门廊里浪费时间。”他说。
“就在您踏入石门的那一刻,宴会已经开始了。”男孩微微欠了个身,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