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管大雷、矮胖男三个鱼贯而入。我走到中年男警察面前,连瞅都没瞅他,便直接拿了最上面的纸条。那一整迭的纸条都是扣着的,待翻过来一看,纸条上面用黑色油蜡印的三行字。
第一行字是“面试房间:211教室。”
第二行字是“口述题一:做个自我介绍,说说你的家庭成员。”
第三行字是“口述题二:为什么选择当人民警察?”
身后的管大雷和矮胖男也都分别抽了张纸条,正要跟着我往楼上走,这时听到中年男警察问管大雷:“哎,你怎么还背着被褥?”
“我……我等面试完了,得在市里找个活儿干。”管大雷沉吟了一下,最后直率地回答。中年男警察愣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个未曾想到的答案,转而说了道:“那你先进去面试吧,行李先放我这里,等出来时再拿。”
管大雷未做坚持,选择顺从地卸下了背囊,轻装上阵。
于是我们三个一起顺着正对着大门的楼梯往楼上走。在抽的纸条上,管大雷的面试房间是“209”,矮胖男的则是“303”。趁着一起上楼的空档,我们互相看了下纸条上的题目。除了面试的房间号不同,后两道题很有意思,竟然完全相同。
我们一起往楼上走,楼梯很宽,每一蹬上都镶着一小条亮晶晶的铁片,起到防滑的作用。待上到一楼半的位置,便是一个足足十多平方米的大缓台,缓台上有一扇巨大的立式镜子,右上方用红色的隶书竖写着“警容风纪镜”五个大字,左下方的落款处则是“某某届全体学员敬赠母校”和具体日期。
警容风纪镜的后面,是两扇大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这座大楼的后身,原来是一个巨大的操场。我和管大雷上到二楼后,便与矮胖男分开了。
大楼里很肃穆,不过有至少五间教室的门都是敞开着的。路过第一间教室的时候,我往里面撇望了一眼,发现在课桌后端端正正地坐着两个男的,都穿着浅绿色的半袖警服,一脸的严肃,应该是老师。他们都面冲门坐着,对面则是一个站在教室地中央的男考生,正手舞足蹈地侃侃而谈。
路过第二间教室,同样是两个男老师坐在里面,不过正在听对面站在地中央的考生念报纸。我觉得挺新鲜,看来口语表达的测试,方式还是多种多样蛮灵活的。
我瞅着门牌号,先是路过了“209”教室。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管大雷,他正抻着脖子,朝走廊两侧的教室门框上方找哩。我下意识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于是伸出了一个指头,轻轻指了指“209”的门牌号,又指了指他。管大雷马上会意了,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感激之情,也轻轻地冲我点了点头。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想复杂还是简单,有时就在一念之间,就在选择什么样的心态,选择什么样的语言,选择什么样的动作。这种选择的决定权,其实完全在当事人的掌控中。
刚才在面试待考时,在楼下的操场上,我和管大雷还因为一个并无恶意的外号而闹得面红耳赤。这会儿,只是相互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心领神会。面试后,事实证明,就是那轻轻的一个提醒,便使我和管大雷的关系得以明显改善。
毕竟我俩都还不到20岁,用民间的通俗说法是根本“还没定性”,脸上的表情完全是心情的写照,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闹,屁大点儿事就能弄得针尖对麦芒,不过转头怨怒就能烟消云散,这就是岁数小、还不成熟的性格特点。
后来,我曾目睹许多三、四十岁的人,特别是四、五十岁的人之间闹矛盾,当事人不闹则已,闹起来便是大动干戈甚至恶语相加,那架势、那劲头恨不能质对方于死地,让围观者都不寒而栗。
而且很遗憾的是,上了些年纪的战争通常很难真正调和。就算有和事佬从中说和,也往往是在表面“和稀泥”。对战双方就算不再闹了,多数也只是互相给个面子,实则“面和心不合”,心里还会记恨很久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很难真正化干戈为玉帛。
扯了点儿现实感慨,咱们接着书归正传。
“209”再往前一个屋,便是“211”教室了。我走到门口,刚想敲一下半开着的门,却发觉里面的前一个考生还未结束。我透过半开的门缝悄悄往里面瞅,大气儿都没敢出。
男考生背对着我,正凑在老师的桌前,轻轻向前俯着身子磨叽:“我这就差一点儿,您再给个机会呗!”
两个男老师中,一个稍年轻的正埋头在课桌上的表格里填着什么,另一个老师稍微年长些,都有些谢顶了,看表情半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语气更是生硬:“个头儿是硬杠,差一公分都不行!”顿了顿,他又抬起手朝男考生轻轻地摆了摆,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老师……我去年考过咱们警校,当时的身高合格了呀?!”男考生发出了质疑。
男老师一听这话,当仁不让:“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我们今年的量尺有问题吗?”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男考生明显是心存不甘,还想再争取一下。
“我们刚才都领你到隔壁的教室量了,前后量了两次你都是一米六八,整整差了两公分呐!”年轻一点儿的男教师抬起了头,笑着对他说:“莫非你这一年,个头非但没长,反倒缩啦?”
“行啦行啦,甭废话了!”谢顶的老师这回使劲儿地朝外摆了两下手,一抬眼正好瞅见了站在门口的我,手都没落下,便停在半空中,直接又朝着自己的方向摆了摆,示意我赶紧进去,嘴里高声说道:“下一个!”
我顺势推开了门轻轻往里面走,正巧前面的那位男考生直起了身子,无奈地转身朝屋外走。
我们俩擦肩而过时,我侧眼瞅了他一下。他穿着半袖运动装和运动短裤,脚上蹬着双跑鞋,长的虎背熊腰尤其是胸膛非常的宽阔,看上去很像是个非常精壮的运动健将。不过,他的脸却是面如死灰失望至极,感觉眼泪都快下来了似的沮丧。
“把纸条给我。”年轻的男老师一边对我说,一边伸出了手。他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面庞白皙,感觉就像是京剧里的小生。
我伸出双手,将纸条连同牛皮纸口袋恭敬地一并奉上,面冲两位老师站定后,嘴里客气地说了句:“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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