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南王冯畧,乃是天子亲封的岭南王,当年群雄逐鹿,尚不是天子的赵仁河仅是荒漠边军的一介都尉,而那时候,冯畧便已是岭南王。冯畧自恃武力,欲做壁上观的黄雀,等众路诸侯相互内耗,实力大减后,再兵出岭南收拾残局,从而一举问鼎。
可惜,当年三十六路诸侯并起中原,时局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等冯畧惊觉,赵仁河已在悄然间显露峥嵘,成了气候,冯畧家大业大,顾虑繁多,生怕一着不慎,或连岭南基业也毁于一旦,如此决心更是难下,犹豫之际,中原局势却越发明朗,冯畧见此,终也顾不得悔恨,果断出兵,非是争那皇位,而是相助赵仁河,捞一个开国功臣的席位。
后来天下大定,赵仁河果然感怀其出手情谊,这才有了百越南王的封赏。
如今杨曦师生二人所至的海龙城,便位于岭南地界南海沿岸,说白了就是一处巨大的港口,城内最常见的则是趋利而行的商贾,北国雪山、西域荒漠、南洋诸岛,还有来自中原的大小势力,每天光这些人在城里转一圈,即便不干事,城税亦是一笔巨大的进项。如此金贵的聚宝盆,百越南王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是以这海龙城的知府正是其嫡长子冯宏远。
不过海龙城这般地方,人员流动极大,其中鱼龙混杂,可不只有商贾,奴隶贩子、流寇、海盗这等灰暗势力亦是随处可见,如此一来,光靠明面上的官府力量难免捉襟见肘,再者这一类人都无根无底,野性惯了,弹压太狠,人家拍拍屁股远走高飞事小,那些等待销赃交易的财物才是莫大损失。
俗语说得好:堵不如疏。于是,一处专为亡命徒肆意宣泄的地下黑市应运而生。
起初,人们对于地下黑市的兴并无察觉,就像白云下的阴影,来的悄无声息,等醒悟过来时,地下黑市已融入海龙城,自然而然。也因此,从没人注意过地下黑市的主事者是谁,又或者,他们已湮没在海龙城的某个角落里了。
……
……
地下黑市最深处,有一间隐秘的房间,房间宽敞而明亮,身置其中,不但没有尘土的腐朽气,就连海龙城里飘荡的海产腥臭,这里也不沾丝毫,隐于地下却通风无碍,仅此一项,就需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更勿论这里的桌椅床柜,无一不精巧,无一不奢华。
房间主人的身份,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房屋中正坐着一女一男,女子点染娥眉,清眸流盼,大红色的绸衫轻伏在身,勾勒出隐约曲线,双腿并拢跪坐于榻,丰臀垫玉足,将一条白绸裤挤得满满当当,浑圆诱人,然而面对如此尤物,男子却没有多少欣赏之意,并非他圣人无欲,而是家中佳丽无数,实在看过太多,况且最近才得到一名人间绝色,令其神魂颠倒难以自拔,是以再看眼前女子,便兴趣怏怏。
“陛下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害得盈盈一点准备都没有!”女子微微俯身,领口一张一收,如雪兔入丛,莹润粉白乍闪即逝,随即哗哗声中倒好一杯清茶,轻捏杯盏,三根玉指翘如兰花,缓缓递了过去。
而其言语之间,却已是点出了男子身份——当今天子,赵仁河。
赵仁河如今已五十有三,看上去却像不到四十、精气神正值鼎盛的壮年,加上早年杀伐天下与长居上位淬炼出的气质,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压迫,所以别看这女子表面上又娇又嗔,身上却似有千万只蚂蚁爬来爬去,不自在得很,只是未免露怯,强自坚持。
若是房中有第三双眼睛,便能看到她隐在暗处的一双天足正扭个不停,挤得臀瓣儿忽扁忽圆。
“哈哈,是朕唐突了,朕也是最近才确定了一人行踪,是以先行赶来,静候此人。”赵仁河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笑着解释:“一切都是朕临时起意,便是冯畧那都未来得及打招呼。”
“竟能劳动陛下大驾,不知是哪位贤能,盈盈还真是好奇得很,不知能否有幸……一睹此人风采呢?”身后搅动的天足微微一顿,一缕惊异自女子眸中闪过,岭南乃流放之地,哪怕海龙城如此繁闹,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也不会喜欢长居此地,赵仁河身为九五至尊,却千里迢迢至此……
“不难,此人近两日就该到了。”赵仁河呵呵一笑,点着身前女子说道:“届时还要劳烦盈盈照顾——”
咔嚓嚓!
一声异响打断了赵仁河正要说的话,屋中两人悚然一惊,待循声看去,尽都变了颜色。
只见房门处不知何时竟爬满了两人从未见过的绿色植物,并在极速生长,当整面墙壁都被覆盖其中,屋中二人的骇然之色才将将掠起。
一切尽在眨眼之间!
“先生?!”赵仁河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仿佛先前的骇然从未出现过,只是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突兀出现的青衣男子身上,却没看到男子身后有个少年正望着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无聊。
“外面的人不愿带我师生二人进来,所以冒犯了。”青衣男子口中说着冒犯,表情语气却古井不波,但不论是赵仁河,还是那名女子,谁都没觉得恼怒。
赵仁河暂且不论,以那女子的身份地位,当今天下也已是很少人敢如此轻待,更何况此地对她仿若闺房,赵仁河乃天子,尚可例外,这青衣男子又算什么?哪怕是他赵仁河看重之人也不行!然而……
不知何时,跪姿已如风中凌乱,雪指轻抬,遥遥点着前方颤个不停,一张樱红小嘴也已越张越大。
姿色天然,可以入画。
可惜,却吓傻了!
……
……
冯盈盈目光涣散,已处于崩溃边缘,恍惚间,一幕幕画面飞速倒退,那一高一矮两人蓦然腾空,吸附在墙壁的植物上,融化的绿色表皮重新出现,如水纹荡漾,裹着两人浸回到植物当中。
画面就此定格,而后正常播放。
绿色植物如水纹荡漾,先是棱角分明的脸,再是个头差异极大的两个身形,然后柔软如绸的绿色表皮逐渐融化,孕育出一长一少两个人来。
至此,画面再次停顿,然后飞速倒退,又一次重新播放。
播放、倒退,倒退、播放,冯盈盈看着从植物里“诞生”出的两个人,恍若魔怔一般,心里也只余下一个念头——这个世界太疯狂!
“盈盈……盈盈……想什么……呢?”
有人在说话,声音似从天边飘来,慢慢悠悠,飘飘忽忽,冯盈盈目光微微一动,像是有回神的迹象,孰料就在这时,肩膀不知被谁拍了一下,这一下算是炸了魂儿,只见冯盈盈浑身一激灵,汗毛跟雷击似的直往外蹦,将一身如雪肌肤揪得又麻又痛。
“先生在叫你。”
耳旁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声音不大,对此刻的冯盈盈却无异于又来一记惊雷,只听她“啊!”地一声尖叫,简直要刺破天际,同时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在地上胡乱踢蹬,带着臀下软榻蹭蹭蹭直往后退。
赵仁河料到冯盈盈会被吓到,却没料到会吓得如此厉害,对于这一声尖叫毫无准备,也是惊了一跳,待看到冯盈盈慌乱的表现,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到底是一介女流,也不知道怎么管好这偌大的地下黑市的。
“盈盈莫慌,先生乃是神仙中人,断不会做出伤害我等的事情,先前是你那些手下凡胎俗眼不识真人,怠慢了先生,先生才略施神通,寻到此地。”
冯盈盈胡乱踢蹬的动作一滞,呆呆地抬起头来,眼见赵仁河的表情不似作伪,眸光渐渐清明,像是确定似的问道:“神、神仙?”
瞧着好好一个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声音都还带着颤音儿,赵仁河亦是心下不忍,语气愈发和善起来:“否则你以为朕不辞辛劳万里来此是为了什么?这天下间又还有何人值得朕这般上心!”说着朝那青衣男子瞥去,见其淡定如初,不由微微失望。
冯盈盈咬了咬红唇,一副我见犹怜,忽然间她余光一闪,“啊”地低呼起来,双颊浮起一层霞彩般的嫣红,匆匆起身,往内室奔去。赵仁河微微一怔,待看到条案上翻到的茶水,这才恍然大悟,扭头朝青衣男子笑道:“先生少待,女儿家总是麻烦一些。”
青衣男子淡淡道一声“无妨”,便又恢复安静,丝毫没有与赵仁河继续寒暄的意思。赵仁河也不以为忤,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杨府的事情,朕着人在全力查办,只要有了进展,定要先生第一时间知道。”
仍是一片安静。
赵仁河等待片刻,见青衣男子未搭话茬,不免有些遗憾,本想借此事让这青衣男子留下一星半点的联系办法,也不用整日整夜的寻其踪迹,至于说监视,在连着三批密探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绑在玄武殿前的柱子上,赵仁河就已经彻底死心了。
“咦,这不是杨家小子吗?”
赵仁河眼神儿一转,像是才看到青衣男子身后的少年,讶异万分,紧接着脸上又浮起一缕痛惜,想了想,摘下腰间玉佩,不由分说地抓起少年小手,温言道:“若是有何需要,千万要告诉朕,朕无不应允!”
若是旁人得此承诺,早已感激涕零,跪谢天恩,少年却挣了挣胳膊,待发觉力气不够,恼恨地瞪起一双大眼睛,扭过小脸叫到:“老师,他欺负我!”
恰值此刻,门帘微挑,匆忙换了一身粉色春衫的冯盈盈从内室步出,孰料抬眼间便撞见这一幕,脚下一软,登时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