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歌赋皱着眉,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根细而长的香烟,不断飘出袅袅烟丝,如水如雾,黏黏得、缭绕不去,宛如她糟糕的心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叫他们哪儿来滚哪儿去!”
她猛将面前的纸一推,许是情绪过激,捂着嘴一番咳嗽,另一只手上的香烟也因此变得颤颤巍巍,终于,一个拿捏不稳,掉落在桌面上,擦起几许火花。
桌子对过正站着一名少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俯下身,轻巧地捻起香烟,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巾,娴熟地抹去烟灰,同时还用手肘碰了碰邻近的玻璃杯,语气无奈地道:“水!”
柳歌赋捂着嘴唔唔两声,就这样划拉着桌面拖过杯子,发出一阵哗哗的声响,然后在桌子边缘猛地端起来,照嘴里就灌。
“慢点!”
少女说了一句废话,因为话音未落,水就被柳歌赋灌完了,少女只好翻了翻白眼,一边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一边转回到方才的事情上:“别激动,这是上头直接下文件指派的,属于空降兵,你说人家降落伞都打开了,正往咱学院落呢,你给否了,不是明摆着打上头脸吗?反正这一届质量都不错,也不在乎几个扯后腿的。”
柳歌赋方才缓下的情绪立马又上来了,柳眉一竖就要张口,却被对面的少女拿眼一瞪,斥道:“好好说话!”
柳歌赋“嗯?”了一声,一副“你说什么”的模样,然而下一刻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缓,冷哼道:“你也知道这届质量好,那不奔着更好去,反而要往后扯?这不是开玩笑吗!反正我这不可能通过,谁要不满叫他们直接来找我!又不是不知道老娘的手机号,平时一个个想打又不敢打,现在有正当理由了还装龟孙子,不怕憋成性无能?下文件,下个屁的文件!”
瞧着一个美女满口脏话,虽是见怪不怪了,少女却依然会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世上最痛苦的事,无非就是将一件美好的事物展现在你面前,然后在你迷恋上的瞬间又无情破坏掉……
而柳歌赋的存在,便是在不断地重复这一现象。
似是想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青涩过往,少女娇躯猛地一颤,然后以惊恐无比的势头清空大脑,转眼便将思绪转回到了当下。
她揉揉眉心,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缕犹豫与挣扎,如此明显的停顿,很快便吸引了柳歌赋的注意,当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向自己,少女终是把心一横,将那本要略去的消息说了出来:“训期中途塞人进来的事,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你就不奇怪吗?”
柳歌赋呵呵冷笑两声:“合着我刚才那些反应还算正常了?”言罢眼皮一翻,白了少女一眼:“知道什么就说!”
本来就很正常嘛……
少女暗自腹诽一句,旋即神色一敛,像是预料到即将涌来的超低气压,小心翼翼地道出了两个字:“桦家!”
……
……
狮城,冬眠大道。
柳歌赋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周围很冷清,就像这条街道的名字,好似都进入了冬歇期,但其实,此刻已然是初春了。
因此冷清也不代表完全没有别人,偶尔还是有行人匆匆而过的。只不过他们的表现有些诡异,不时地停下来一个,然后生成多条支线,有的就此驻足,有的故作潇洒,有的很大胆……再然后,会换来柳歌赋一句冷冰冰的“滚!”
如此往复……
“这发情的季节!”柳歌赋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捂着嘴咳嗽两声,然后厌恶地看一眼四周,心里已是烦躁透了。
可她的烦躁,却不会让那些行人有丝毫收敛。
“哇,姐姐你的头发留了多久?好漂亮!”
这次传来的是个姑娘的声音,柳歌赋却依然皱起了眉,嘴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轻啧:“我……”
寂静,降临。
一次蓦然的回首,一次余光的轻移,那偶然一瞥……宛若让两个时空都交错了……
望着街道对过的那个身影,熟悉而又陌生,她无声屏息,不敢置信。
于是寂静过后,便是疯狂。
她霍然奔跑起来,不顾姿态,不顾形象,一头垂至脚踝的柔美乌发随之拼命摆荡,恍如涌动在记忆长河中的浪花,追逐着久远的画面。
而身后,那位搭讪的姑娘已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狼狈而又委屈,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
……
“不可能……不可能……”
无意识而又短促地呢喃,柳歌赋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那道身影,生怕一眨眼,他就会像颗泡沫一般化作乌有。
“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消失了,他转入了一条暗巷,被阴影所淹没。柳歌赋一声惊呼,下刻发了疯一般追过去,留下数道刺耳的刹车与鸣笛。
哈啊……哈啊……
短短的一段距离,柳歌赋却像是奔跑了大半生,疲惫地喘息着。叮铃!一声轻吟,她急忙抬头,昏暗的光线中,巷道右侧有一扇门正晃晃悠悠地关上。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喘息,亦或根本就没有察觉,迅速地朝那扇门走去。
嗒嗒,嗒嗒……
高跟鞋与地面快速地撞击,在这幽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亮,所以当它停止时,也显得格外突然。
那是一扇用皮革包裹的门,给人的感觉很厚重,推开则意外得轻松——
叮铃!
轻吟二次传来。
柳歌赋迫不及待地走进去,然后便开始寻找那道身影,至于门后的世界是哪儿,她毫不关心。
“果然……看错了吗?”
片刻后,恍似燃烧殆尽的火焰,眸光逐渐黯淡下来,然后不甘心地、再一次看尽每个角落,的的确确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一切都陷入沉寂……
“没种的懦夫!”
也不知是说与谁听,恨与怒,念与悲,交织着……如此复杂……
“柳小姐,不喝点什么?”
她神思恍惚地摆摆手,转过身准备离去,下刻又忽然定住,看向那问话的人,没见过,模样很陌生,于是皱起眉:“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