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就是彭啸,他已经藏在一旁听了很久,虽然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但是这事情实在让人无法袖手了。
那几个汉子吃了一惊,警觉地站在贺六的身后,一脸不善地看着彭啸。彭啸赶紧解释,“诸位大哥,你们的话我只听见了一部分,不很明白,你们能不能讲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贺六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彭啸苦笑,自嘲着说:“一个该死不死的人。你们千万别误会,我真的只是过路的,我是被流放到云州去戍边的。”
“哦?这么说你以前还是个官?”在这个年代,只有当官的才能叫流放,老百姓无此殊荣,只能叫发配。
“算是吧,我是真心想帮忙,你们给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彭笑说。
一个汉子不领情,“说了顶个屁用,当官的都管不了,何况你都不是官了。”
贺六不会那么势利,至少他不会当面喊出来,所以是他当这伙儿船夫的头儿,而那个汉子只能当船夫。他仔细地盯着彭啸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察到了彭啸不一般,“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彭啸。”
贺六拱了拱手,“这位彭兄弟,既然不是青乌帮的人,那么说说倒也无妨,请坐。”
彭啸回了个礼,就跟着贺六围坐在火炉旁。
“彭兄弟既然作过官,想必知道咱们这黎阳城外的黎阳仓吧?”
彭啸当然知道,黎阳仓是隋朝时候兴建的粮食储备基地。当时有个说法是“黎阳收,九州固。”
“黎阳仓的守备军长官徐世绩徐将军,你知道不?”
彭啸摇了摇头,贺六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徐将军实在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前几年这黎阳仓还是隋朝的国仓。那年赶上发大水,不光是咱河南,就连山东也颗粒无收,当时每天饿死的人都不下万。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就在河道上做营生,家里的老小都在黎阳城里住。眼见妻儿老小都要饿死了,可黎阳仓的隋军就是不肯放粮。我气不过,就带着这些兄弟去找那黎阳仓的守军评理,却被那些隋军把我们都抓了起来,打了个半死,还说我们是要抢国仓,依律当斩。”
贺六似乎心有余悸,其他几个人也在唏嘘,“就在我们哥几个都以为完了的时候,徐将军带着瓦岗军来了,他们杀了黎阳仓的守军,放了我们弟兄。不但如此,当天就开仓放粮,救了的人何止十几万。要不是徐将军,我们几个早就被砍了,哪里还有今天。”
掌柜的这时也插进话来,“这黎阳仓本就是国仓,每年从各地运来的粮食何止百万石。这些兄弟就是靠着在河道上运粮养家糊口,都是些苦哈哈。就在去年忽然出现了一个青乌帮,强横得很,不让这些兄弟在河道上运粮,说是要运粮只能用他们的船。光是咱们这边被他们凿沉的船就不下上百条。我儿子也是河道上运粮的,他心疼船被凿沉,就去找那青乌帮,却被那青乌帮的人打了个半死,差一点就没命回来了……”掌柜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贺六咬牙切齿,“这些狗日的,仰仗着人多,还都会两下子,就连这边的官府也不敢惹。好在徐将军的爹徐老爷子就在咱们黎阳城住,他去找徐将军说了这件事。徐将军就带着黎阳仓的守军给咱们兄弟出头,一连烧了他青乌帮几十条船。你是没见当时那场面,想想都解气。可是,就在昨天,徐老爷子被青乌帮的人给绑票了,留下一封信,要徐将军自己一个人去换老爷子,不然就要撕票。咱们哥几个,一早就去找徐将军,可不想徐将军不在……”
彭啸这时才算是完全地清楚了。彭啸对于徐世绩肃然起敬,他想起了师傅唐铁匠的话,“能保百姓平安,才是真英雄”,徐世绩一出手就救了十几万的百姓,英雄二字徐世绩是称得上的。
彭啸想了一会儿,“诸位,要是我替徐将军去一趟,你们看怎么样?”
都没有人回答,可就众人脸上的表情来看,没有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贺六挠了挠头,“彭兄弟,难得你的一片热忱,但那青乌帮的帮众众多,你就是再能打,双拳也难敌四手。反正他们无非就是想要这河道上的营生,给他们就是了。只要能换回徐老爷子,咱们弟兄就算是还徐将军的恩情,值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彭啸摇了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到没想跟他们动手,我要跟他们讲道理。”
众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可彭啸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疯话,跟一伙儿比土匪还要土匪的人讲道理,有道理可讲吗?
按照青乌帮信上留下的话,见面的地点被定在一个河道中的小岛上。这个小岛的位置较高,可以一览周围十几里方圆的河面。青乌帮的人看来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如果是徐世绩带着守军前来的话,立马就能撤走。
彭啸站在船头,贺六亲自给彭啸摇着船,他有些紧张,“彭兄弟,你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去,能行吗?”
彭啸到不以为意,“我是去跟他们讲道理,又不是去打架。就像你说的,他们人多,我就是带了兵器,也打不过那么多人。”
贺六是个好人,是个实在人,“要不还是我跟他们说,把河道上的营生都给他们得了。”
彭啸笑了笑,“你把营生都给了他们,他们是有饭吃了,可你们就得饿死,凭什么?”
小船已经靠近了小岛,从这个距离上看,岛上没什么人,也看不到有船停靠在小岛的周围。彭啸对着贺六说:“两个时辰之后,来这里接我,如果看不见我,那你就回去再想办法。如果我回不来,就告诉跟我一起来的那两个官差,让他们早些回京城吧。”
彭啸本来想自己告诉陈二宝和闫三喜的,但是那两个家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贺六有些紧张地四处观望,“要不……你也别去了,还是回去咱们从长计议。嗳……”
彭啸没等船靠岸就一跃而起,跳上了岸,“回去吧,没事的。”
贺六摇着船走了,彭啸站在岸边看着那小船渐渐远去。很奇怪,彭啸对于这样一件明明会有着生命危险的事情竟然心如止水一般的平静,是自己的胆子变大了吗?彭啸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背后被一件尖锐的东西顶住了,他以自己几年来的军旅生涯判断,那绝对是一把尖刀。一个声音传来,“你是什么人?”
“一个该死不死的人,我是来找青乌帮的帮主的。”
那人似乎被彭啸的回答弄得有些莫名,“你找帮主做什么?”
“来跟他谈买卖,顺便讨个人情,请他放了徐老爷子。”
背上的刀尖就挑破了衣衫,刺破了彭啸背上的皮肤,“你是徐世绩派来的?”
“我是自己要来的,没人派我来。”
彭啸的眼前一黑,那是被一个带着刺鼻味道的麻袋套在了头上,后边的人没有松开刀子的意思,“走!”
彭啸看不见路,跌跌撞撞地走着,随着脚下的起伏,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押着向高处走,看样子青乌帮的人就在小岛的最高处,而从刚才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那里是一片树林。
走了将近一千五百多步,后边的人喊了一声,“停!”
彭啸就停下,背上的刀松开了,但没有人给他摘掉头上的麻袋,彭啸也不介意,就任由那麻袋套着。
前边传来一个声音,竟然是个女的,“你是什么人?”
“你看见了,我是个男人。”
这样近似于戏谑的口吻引得对方生气了,一把刀的刀尖顶在了彭啸的脖子上,“找死?!”
彭啸放松的很,他不认为对方会一上来就杀人,“有人想死,可我还没见过有人不想活。”
“什么?……”对方被彭啸的话说得懵住了。
“在下彭啸,求见青乌帮的帮主。”
忽然有了一下停顿,那女声接着说:“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听错了,我不是找女人,我是找青乌帮帮主。”
前方发出几声嗤笑声,那女的恼羞成怒,“我杀了你!”说完,刀尖在向里送。
彭啸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流血了,他没有退缩。
忽然一个男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了,“等等,先别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刀尖虽然停住了,但没有松开的意思,看样子彭啸把女的彻底激怒了。
“你如果是青乌帮的帮主,我就告诉你。”
“我就是江云天。”
彭啸已经听贺六说过,青乌帮的帮主叫江云天,“在下彭啸,来是想跟江帮主做一笔买卖的。”
“这么说,你不是徐世绩派来的?”
彭啸摇了摇头,“不是,但我想请江帮主放了徐家老爷子。”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青乌帮抢黎阳船夫的买卖不过是为了求财,我现在就有一条发财的路。”
江云天哼了一声,“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对你的财路感兴趣?”
“我想这世上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吧。”
“刺瞎他的眼!”还没等彭啸反应过来,又有两把尖利的匕首顶在了眼睛上,江云天的声音传来,“你要是有诚意,就留下一对招子,然后我们在谈。”
彭啸心里气的骂“什么他娘的青乌帮,这么喜欢玩刀子,不如叫成小刀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