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和张勇今天演得这出戏,本来只是想引起宫里的注意。他们计划的很详细,唯独没有想到百姓们会如此的疯狂。袁天罡还好,只是有点衣不遮体,那是被人们撕扯的,而张勇则干脆被踩了个半死,仍然在哼哼唧唧。
马车在颠簸中行进着,傅奕的牙关打着颤,“敢问,这位道长怎么称呼?”
袁天罡稽首,“贫道袁天罡。这位大人是?”
傅奕慌忙起身想行礼,可他忘了这是在马车里,被颠地站不住脚,向前一扑又撞在张勇的身上,张勇惨叫。
傅奕慌乱地向张勇道歉,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在下傅奕,愧领太史令一职。”
袁天罡心里已经明白了,他在装着不明白,“敢问傅大人这是做什么?”
“近日,皇宫里频频发生诡异之事,皇上忧心忡忡,还请道长无论如何去看看。”
“哦,为皇上解忧,理所应当,那就有劳傅大人了。”
“岂敢岂敢。”
皇宫里的工匠实在让人赞叹,仅仅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在院子里搭起一座法台。
李渊有些狐疑地看着台子上的袁天罡和张勇,低声地问傅奕,“就是这两个?”
傅奕点头,“皇上,就是那个道人,我亲眼得见他在护城河里驱鬼。”然后就把刚才见到的情形向李渊说了一遍,不免添油加醋一番。
李渊点了点头,“好。”
台子上的张勇在发抖,抖得像筛糠,对于一个最大只见过行军司马的人来说,一下子见到了皇上,袁天罡感觉张勇要被吓尿了。
李渊有些不耐烦,就咳嗽了一声。张勇被吓得差一点就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这搞法到把李渊吓了一跳,他问袁天罡,“这是?……”
袁天罡气得狠狠地踢了张勇一脚,“小徒头一次见到圣上,所以有些惶恐,皇上恕罪。”
李渊这才明白,就点点头,“道长,那开始吧。”
袁天罡连踢带拽的把张勇弄起来,小声地对张勇说:“你还想不想救彭啸了?”
张勇小声嘟囔着,“想啊,可那是皇上,我们这是……”
袁天罡又是一脚,“你已经害了彭啸一次,还要来一次?”
这话见效了,张勇不再哆嗦了,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袁天罡只是个相士,并不是术士,他其实并不懂也没见过术士是怎么作法的。他现在表演的这一套大部分还是听张勇说的,再加上了一些自己想出来的动作,多少有些即兴的味道。
袁天罡在表演,拙劣之极;张勇在配合,同样拙劣之极。但无论如何这场戏一定要演下去,因为关系到彭啸的生死。
李渊有些紧张地看着袁天罡“作法”。在登基以前李渊也是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的,只能说敬畏。但自古以来的皇帝都说自己是“真龙天子”,李渊要作皇上也得是“真龙天子”。于是就有一个人开始这么说,又一个人也这么说,再来后一大群人都这么说,这种说服力是极其惊人的。李渊比其他人更加相信自己就是真龙天子。
谎言说多了,就变成真相。所以李渊比其他人更加的相信鬼神之说,他几乎是聚精会神地看完了袁天罡的“法事”。
李渊问:“道长,怎么样?”
“回禀皇上,还好,贫道已经把邪秽暂时封住了。”
李渊有些诧异,“怎么是暂时?道长为什么不把这些邪秽彻底地清除掉?”
袁天罡大摇其头,“难,因为这些邪秽出现的起因是冲撞了文曲星。”
李渊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
袁天罡故作深沉,用大拇指在其他手指的关节上点点划划,“最近京城里是不是有什么血光之灾?”
李渊犹豫了一下,“这个……”
这世上永远有嘴快的人,傅奕已经抢着说:“有,有,一个军官喝醉了酒,打死了国舅。可这与冲撞文曲星有什么关系吗?”李渊瞪了傅奕一眼。
“哦?”袁天罡像是发现了真理一般,眼睛睁大了,“这件案子是怎么判决的?”
“是大理寺审的,依律当斩。刑期就在明天。”
袁天罡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这个军官应该就是文曲星下凡。”
李渊有些半信半疑,“不可能吧?”
在民间有一种说法,文曲星下凡的人手上有横纹,打死人是不偿命的,例如三国时候的关二爷。
“这个人本是上天派来协助我大唐国运昌盛的,如果杀了这个人,那就是拂逆天意了,所以这个人是万万不能杀的。”袁天罡一脸的郑重其事。
李渊小心翼翼的问:“要是杀了这个人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这一阵子的情形您也看到了,这是天在示警了。如果一意孤行,杀了这个人的话,那很快就会出现天灾人祸,到时候必定会天下大乱。”袁天罡在危言耸听,但他看得出来李渊已经相信了。
李渊沉默着,从李世民传来的军报上看,这一次西征异乎寻常的顺利,因为薛举死了,而导致薛举死亡的正是彭啸射出的那一箭。薛举一死,导致薛军的分崩离析,李世民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胜了,因为薛军投降了。
李世民在信中对于彭啸赞许有加,认为彭啸带着骑兵烧毁薛军的粮食,对于随后的战况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不管从哪一方面讲,彭啸对于这次西征都是功不可没的。但是,他杀了尹妃的哥哥,虽然尹妃的哥哥是个王八蛋,虽然这个王八蛋该死,但怎么也是个皇家的该死的王八蛋,如果这么轻易地放了彭啸,那皇家的颜面何在,安危何在?
李渊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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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啸站在大兴城的南门外,看着城外的晴空碧野,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被放了,不是释放,是流放。
大理寺在他要被行刑的那天修改了判决。
彭啸,恃功狂妄,谋杀国戚,实属罪大恶极。但皇上念及其在战场上立有战功,特功过相抵,革去晋阳司马职务,流放到云州充军,戍边。
不管怎么说,彭啸自由了。
彭啸现在很放松,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对于逆境向来都很看得开。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两个官差,他们的任务是把彭啸押解到云州去。因为是苦差事,所以两个人都苦着脸。个子高的叫陈二宝,另外一个叫闫三喜。
彭啸喊了声,“走了,走了,哭丧着脸干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二宝和闫三喜对视了一眼,“您还真想得开。”他们两个早已经听说了这位‘爷’的传闻,来自民间的居多。据说这位是文曲星下凡,不然怎么会打死了国舅都没事。他们两个在来以前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位爷是惹不起的。好在彭啸看起来还算是随和,并不像想象中的凶神恶煞。
彭啸刻意没有走东门,因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东门会有一大帮子人在等他。
彭啸没有错,东门确实有一大帮子人在等他。那是袁天罡、张勇、冯立、何潘义,还有乌力吉率领着一众蒙古骑兵,但是他们注定要失落了。
彭啸最不喜欢的就是离别的场面,他选择悄悄地离开。
他只留下了一封信,那是给李元吉的。依照他对李元吉的了解,李元吉肯定会来,来了以后肯定会闹。他写信告诉李元吉他已经走了,别再闹了,你不是苍蝇。不要赌,那是烂人才干的事;不要扣兄弟们的饷,不然没人会跟着你;遇上喜欢的姑娘就正正经经的娶回家,人家不愿意就再找一个,不要乱来。他把信交给了天牢的张牢头,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给齐王。对于张牢头他是放心的,因为张牢头是个好人。
由于是远行,所以一切从俭。彭啸只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钱。虽然前两次李渊给他的封赏很多,但他大多都给了乌力吉,还有一些给了袁天罡,所以钱并不多。好在路上的开销由那两个官差来出,他不操心。
倒是在行进的路线上,彭啸和两个官差发生了一些争执。要去云州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旱路,沿着河东道一直向着东北走,这样走比较近。但那样一定会路过晋阳,如果被李元吉知道了,那家伙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把他留下,他不想因为自己弄得李元吉和李渊彻底翻脸。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如果走晋阳,那是一定要回去看看唐铁匠和唐灵儿的,因为他们就是他的亲人,可彭啸不想让亲人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一条路是沿着水路到达黎阳城,然后从黎阳一直向北走,这样走远了很多,但是这样可以避免和李元吉碰上。
两个官差听见彭啸要绕道走,强烈地表达了不满,但彭啸不管,他举起一只拳头,假装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位,“看见这是什么了吗?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吗?”
陈二宝眨着小眼睛,“会打傻的。”
“你们两个很聪明吗?”
闫三喜舔了舔嘴唇,“会更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