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雪花飘的绵密,若你站在一处向远看去,只见屋顶满布着薄薄大雪,地上也给铺上了一曾棉被。转眼已到了顺治十八年……
透过镂花窗子,静兮正磕着瓜子坐在炕上看书,屋里烧着发红的碳,暖洋洋的。张嬷嬷推开门,端着茶水进来“格格用些茶吧,老奴听悢仪说御花园的雪像绸缎一样铺在地上,煞是好看。几个阿哥公主正商量着堆雪人玩,绛雪轩那边的梅花应也都开了,格格要不去看看?”张嬷嬷是个喜热闹的人,可自己的主子却相对安静了些,服侍了一年下来,也大约摸清了这小格格的习性。平时也就只读读书,弹弹琴。若娘娘,三阿哥二阿哥来寻她玩才能略活泼些。不然闷在屋里几天,也是见怪不怪的。
我咽了口茶水漱漱嘴,看书看得眼睛都有些发花了,想着出去走走也好,缓缓点头。张嬷嬷瞧着连忙去拿素锦大氅,好像生怕反悔了似得。
到了御花园,老远便听见嬉闹声。快步走去,只见几个人影正打雪仗。仰头望了望不见玄烨的身影,倒是福全,容若,曹寅,常宁还有几个公主格格在。(此时容若已是福全的伴读)见他们玩的尽兴,我眼珠子一转起了坏心。蹲在地上胡乱抓了俩把雪,蹑手蹑脚的朝常宁,容若走去,他们好像在聊着什么,也没注意到我。我连忙抓紧时机把雪塞进他俩的衣服里,常宁一惊连忙跳开脚,一边用力的抖着大氅,一边怒瞪着我。冬天的衣服穿的都厚实,他还想抖出来,那时候恐怕都快化掉了。容若的反映到没常宁那么夸张,温文尔雅的笑了笑“这会子天寒地冻的怎么出来了,当心伤了风?”我笑嘻嘻的答道“怎么会?我可是穿了好几件呢,只许你们在这儿寻乐子玩,也不带叫上我的。”转眼又看了看常宁,见他还在边跳脚,边抖着雪“常宁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姐姐了?真是不乖哦!”被我这样一提,常宁更加恨恨的盯着我,但脸上的一抹潮红在这个雪白的天气下,越发让人想逗弄他。“静儿你也别欺负他了,瞧他那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福全看到我们围在这儿走过来说道,见我朝他使眼色,忙改口“大不了常宁你就叫她声姐姐吧,省的她天天拿来说事!”常宁本还指望着二哥帮他说话,谁知到听了些,也不抖雪了,大叫一声,要追上去打他,福全笑着直溜。
要论起常宁为什么要叫我姐姐,还得从初次在阿哥所见到常宁说起。那时候我知他与我同岁,但我稍长他几月之后,便兴奋了,哄着他叫我姐姐,常宁那时候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便叫了。但自从那次之后,便说什么也不肯了,现在除了奇绶肯叫我声姐姐外,就连曹寅也学他们不肯叫了,弄的我心里痒痒。常宁容易害羞,越加逗弄脸变红得厉害。所以我现在每次看到他都要提一提,有时候常宁打老远见到我便绕道走,连福全都笑骂他‘怕姑娘’。
不远处,几个原本在堆雪人的女孩都停下了动作,站在一块打量着不远处披着素锦大氅的格格,她住在宫中大约一年了,谁都知道那是佟妃家的格格,三阿哥的嫡亲表妹。但与她都不太熟悉,只是偶尔碰到了点个头问声好。现在见她与几个阿哥玩的甚欢,不免奇怪,心中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原本自己的物品被别人拿走了的那种不喜欢。但大家都年纪小,不一会儿就把这事儿丢到脑后了,继续玩起来。不过博尔济吉特纱跞冷眼看着,却惦记在心。她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儿!博尔济吉特的公主!草原上的珍珠!自己的生份高贵!应该是所有的人都围着她,陪着她转。可是自从自己进了宫之后却发现并不是如此,几个公主格格只和她玩了几次,便敬而远之了,阿哥们只是见了面打个招呼,有时候连招呼也不打直接视而不见,落差之大,让她心里极度的不平衡!不过才十一岁的眼眸里,就有了嫉妒这种东西的产生。
“对了!前几天我和额娘去佟府的时候,听你阿玛说快过节了,过几天就派人来接你回家去,你收到信儿没有?”我摇摇头“还不曾接到信儿,姑姑也没提起过。额娘阿玛身体可还好?”容若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说道“安布(姨妈)安布玛(姨夫)都好着呢,倒是鄂伦岱前些日子又打了。”“他又干什么事儿了?我就知道他安分不下来!”我又可气又好笑的说。“要说这缘由其实也不在他,前儿个他和夸岱在书堂乘着先生打盹儿的时候把法海的辫子绑在椅子上,等背书的时候,法海疼的叫出声来,先生就向你阿牟其告了状。”“就为这事儿?”我有点惊讶,夸岱是佟国纲的小妾身的,和鄂伦岱一般大,要说这小妾也是不安分的,阿牟生性软弱,到纵的她常常把西府搅和的不安宁。法海就不同了,他的生母是是府里的忌讳,好像是阿牟其在青楼里一夜风流的结果,生了法海之后不久就死了,虽然好多人都说法海血统不纯,但阿牟其还是把他抱了回来,单把他养在一个小院子里,但从来都没有去看过他。法海很聪明,生的也漂亮。听下人说,他很早就把论语倒背如流,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我找鄂伦岱玩的时候见过他一两次,他总是远远地看着我们,但当我每次想走上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一溜烟的跑的没影了,常常留下我在那里莫名其妙。鄂伦岱和夸岱经常欺负他我是知道一点的,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就为这事打鄂伦岱,我到是有些不相信。“还不全是,你阿牟其听先生这么一说,可能本来就有一些火气,便让鄂伦岱伸出手来。鄂伦岱大呼冤枉,其实仔细想来,鄂伦岱是坐在法海的旁边的,若他动手,先生肯定会有所觉察。而夸岱恰好是坐在法海后面,他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些才是。可你阿牟其却没想到这一点,鄂伦岱这个硬骨头也不知道辩解,反而破口大骂。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场,你阿牟其即使认识到自己冤枉他了,也下不来台。拿起鞭子就往他身上抽,旁人是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还是老太太(祖母)出面,才算罢了手。这事儿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估摸着现在鄂伦岱应该可以下床了。”我听了这一席话,反而笑了“他这脾气,硬碰硬的,不吃吃亏才怪呢。”
我们在这儿说着话,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了。容若看了看天,快到出宫的时辰了,不宜久留,向福全常宁告了别,又看了看静兮,往神武门走去。
雪下大了,天又暗了下来,福全常宁也回去了。我和张嬷嬷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这会儿只能冒着雪往前走。“格格要不去亭子那儿躲会儿雪吧,等下小了再走。”“不用了,我们出来那么久了,就怕姑姑担心,我们快些就是了。”
每一次下雪都是生命的洗礼,御花园里,人虽离开了,但却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
回到西厢房,身上飘落了好多雪花,看着就跟雪人一般。张嬷嬷搓了搓手,便去打热水来给静兮擦脸。刚才在外面还不觉得冷,现在到房间里反而感觉冰冷起来,站在火盆旁就不愿离开了。缓了好久,才想起要去给纤傃请安,喝了杯热茶,向外走去。
“姑姑,静儿给姑姑请安。”纤傃的身体又不大好了,前些日子发高烧,什么也吃不下,今儿早上我来请安的时候才好些了。“外面那么冷还跑来干什么,有什么话让张嬷嬷来说就是了。”我进去的时候纤傃正倚在床头喝着药,可能是药有些苦,纤傃不经意的皱眉,沙着嗓子说道。我从兆函手里接过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纤傃喝下。纤傃看着静儿,儿子虽然不在身边,但还有静兮这么孝顺自己,也算没白活。
喝完药,纤傃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拉过静兮的手“你额娘给宫里捎信了,眼看春节快到了,你去准备准备,可能过些日子你额娘就要派人来接你回去了。”“那姑姑怎么办?”看着纤傃日渐消瘦,就连拉着我的手,都是青筋毕现。纤傃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抹苦笑,随即消失“宫里过节别提多热闹了,你还用担心姑姑啊!回去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别冻坏了。”“嗯。姑姑也要多当心些身子。”“去吧去吧,快去准备准备,姑姑也要睡了。”我点了点头,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却说不上来。
没过几天,果然佟府就派人来了,过节了,家里忙,蝶香忙着布置抽不出身来,便让長沂到宫门口来接。跟纤傃道了别,张嬷嬷送着我到玄武门,虽然只有一年多的主仆关系,却也有很多不舍。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清人影了才放下帘子。张嬷嬷看着马车远去,一个人在宫门口站了好久,活了大半辈子,没有亲人,没有夫君,皇宫就是家,但这家却让人步步生畏。第一次,那么渴望家的温暖。不知道什么东西悄然划过脸庞,落到嘴角,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