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玄烨走到长恨斋,推开门,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梦醒五更灯火寒,风声叹息夜漫长,寂寞歌,念摇晃,诉衷肠。霓裳轻扬,百家兴旺。落花相逢,浮华一世却成空。云散千山,多情只有春庭月。春庭月,直到流萤舞成眠。哈哈哈哈——你这负心之人,我怎还想着你!为什么?为什么……”
风寂寞,呼呼吹过,唉……太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太多的答案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有定数,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躺在地上,冷风吹过,头有些刺疼,单手撑地倚着门框站起来,眯着双眼看向屋内,屋内的摆饰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原来熟悉的香味,那淡雅的佳人早已不见踪影。
跌跌撞撞,跌跌撞撞,脚步虚浮走到案桌旁,摸着已羁留了一点灰尘的书皮,双眼迷离,不知想到了什么,念起了什么忽然就笑了,嘴角的那一抹苦涩,月亮映照,那么的冰凉。
打开书匣子,随手抽出一本一本书来,却发现里面好像夹了什么东西,摸上去凹凸不平。却原来是一束长发又用结白头绳扎好“……今生债,一座山,消瘦思念,葬花间。”那点点墨滴却如刀子般可在他心上,念着念着不曾想她何时写下这断情诗章,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割不断,忘不了。
他犹记得当年还是三阿哥的时候,看着最敬爱的皇阿玛为董鄂妃伤心欲绝,在梨花树下削发为僧。看着皇额娘在景仁宫苦盼,望眼欲穿,最后死了心埋了怨。他恶过,恨过,可现今经历过才知道这血染江山的画,怎敌她眉间那一点朱砂。他做不到像皇阿玛那样,只为一个人,他有抱负,有责任,太多太多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气来,注定不能像皇阿玛那样,走的无牵无挂。
从头间拔下一丛乌发,颤抖着与那一束用白绳结成同心结握在手心“瑟瑟的苍穹,遇到我,你我便就只能注定一起在红尘纠缠。”不敌醉意上涌,晕晕乎乎,晕晕乎乎伏在案上睡了过去。想必在那梦中的楼上,月下,站着的必定是当年眉目清秀的她。
“桃李芬芳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
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红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娇艳的红梅与琉璃红灯映衬,远远的看去即是亮丽。却也照的心里凄然,明月相照,红尘千丈灯。梅未落,却断人肠。
“怎么出来了,晚膳也没见你用多少,晚上可别饿着自己,进来看你越来越瘦了,给外人看去,还不说是我们庄子亏了你!”容若绕过一假山,便看见静兮站在亭子里,忙走了过去。“你怎么出来了,可散席了。”“都散了,婶婆婆在收拾呢,今晚放灯,可要去看看?”说来,虽到江南已有大半年,可人生地不熟,也没出去过,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眼睛一亮。“好啊。”
今日上元,各处都是一片欢闹声,不绝于耳。掀开帘子,小贩叫喊,有情人相约放灯,这时节不知有多少人在念‘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爷,前面都堵住了,咱们就在这儿下吧。”小单子看着拥挤的人群,向车里喊道。容若一听,弓着身子下了马车,伸出手来“小心些。”我一愣,看着他伸出的手有些踌躇不定。
“公子对夫人真好,买块花糕吧,来年可保早生贵子!”向前望去,卖花糕的摊主正望向这边一脸戏弄的说道。
我红了脸看向容若,只见他笑着望向我,也不辩解,依然把手伸着,我不由地红了脸,打去他的手,自己跳下马车,径直往前走,知秋见了连忙跟上。容若也不觉得尴尬,走到小贩的摊子前“来几块花糕。”“好嘞!”原以为到手的鸭子飞了却不是如此,拿着油纸飞快的包好。“爷,五文钱。”“不用找了,回头喝碗汤圆吧。”容若说完就走了。小贩搔搔头,看着手里的十文钱有些不明所以“嘿——真是奇怪了!”
容若在人群中转了几圈,才在一排灯谜前发现了静兮的影子。只见她嘴角一直弯着弧度,转着上头贴有字谜的灯笼,歪着头仿佛在沉思什么。正想上前,手里却被塞了什么,望去,却是一女子正回头笑着看向他,等到再细看时却不见了踪影,望着手里的一段彩带不禁有些哑然。
“看什么呢?”我转过头去,见是容若,有些赌气不理睬他。容若不以为然看向灯笼‘熙熙攘攘(打一字)’偏过头略一思量便了然“店家,这可是‘侈’字?”“哎!这位公子真聪明!就是侈字!若再对了一个,这莲花纹瓶就是你们的了!”我转过头去瞪着容若“不要你多嘴,我一定可以猜出来!”容若依然笑的温文尔雅,我回过头去又转了一个字谜。‘踏花归来蝶绕膝(打一中草药名)’撇撇嘴,皱着眉头,感觉容若在看我,回头望向他,只见他飞快的转过头去去。我咬了咬嘴唇,中草药名我实在了解不多,便有些想放弃了。容若见此反倒有些急了,推了推知秋“这谜底却是香附……”知秋明了,拉了拉静兮的衣角,我不明所以,只见她微微晃动荷包又贴在衣裙上反复多次,我轻轻说道“香囊?”知秋连连摆手,我转了转眼珠“香贴吗?可是好像有些不对啊。”知秋也急了,动作幅度有所加大。我轻启嘴角,有些不肯定“香附?”“小姐答对了!小的今儿个就算赔了本了!这纹瓶可是你们的了。这儿还有些好看的花灯,若是可怜可怜小的,随便买下一个也行啊。”我喜滋滋的摸着上头的琉璃莲花,那琉璃在月亮的照衬下发出光芒,极是漂亮!
容若看着静兮高兴的样子也笑了,挑了一个淡粉的莲花灯,嘱咐小单子付钱。摊主连忙拱手,这花灯可抵到好几个纹瓶呢,这下可赚了,收了摊买几个漂亮的钗子带回去,兹儿肯定高兴!说不定还会……哈哈。想着想着更加卖力的招呼起来“花灯啊,好看的花灯啊……”
上元夜,琴鼓奏,每条街上都是花灯如昼,到处欢歌笑语,年轻女子结伴迎紫姑,走百病。站在桥下,江面上有风吹来,竟觉得有些寒冷。“这边,这边!呇儿快来!”
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对年轻男女携手放河灯。“苴哥哥等等呇儿嘛,呵呵——”女子声音似娇似痴,穿着翠蓝马面裙,一看便是个富家女子而那男子相对却有些书生穷酸气,但依偎在一起的甜蜜却还是羡煞旁人。看着男子紧紧的牵着女子的手取愿,我恍然笑了,不知他们取了什么愿望呢?只愿他们可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那最初的梦,只望有人可以实现。
“静儿,看我买了什么?呀!你的手怎么这样冰,还站在这冷风口里做什么,快我来给你渥渥。”看着他的手捧着我的手哈气,不由得有些触动心弦。若是如此过一生到也挺好。
“想不到你也信这个。”“信总比不信来的好,快许个愿吧。”我捧着花灯放入湖水之中,想了一会儿轻轻默念“茫茫黄泉纵横,陌路非罪。即是如此,君,只愿你一生安好,平安喜乐。”看着点着蜡烛的莲花灯越飘越远,思念也怅挽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果然,淅淅沥沥的雨点砸落下来,落在湖面泛起了圈圈涟漪。“快走!”容若说着用便披风护住静兮。我忽然感觉心里暖暖,靠在容若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却不似玄烨身上的‘帝王香’(龙涎香)。反而是那种淡淡的,雅雅的墨香混合着体香,给人一种非常舒适与回忆的感觉。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承载着静兮愿望蜡烛的花灯却被熄灭了,好像在暗示这什么……
随处找了个最近的酒家,店内人很多,歌女的声音与说话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店小二好像与容若相识般,打着转儿过来请安。“还有座儿吗?”“有有有!楼上多得很,您请上座。”望上去,楼上却与底下不同。一个个的雅座都用碎花布帘子隔开,桌子上面都放着插有梅花的仕女瓶。
“公子,我们这儿的松鼠黄鱼可是招牌菜。香而不腻,滑而不油。藕花羹也不错,这时节恐怕也只有小点一家会有了,另外的熏干丝味也地道,跑遍整个江南也再找不到第二家了,还有那……”店小二唾沫横飞的介绍着,我转头向窗外看去,烟雨朦胧,刚才还是人挤人的石桥上现在已是空荡荡的了,摆摊的摊主们带着伞的继续原地支撑着,剩下的慌忙收摊随便找了个屋檐,一边站着避雨一边不时的抬头望天,抱怨老天不公道。
不知为何,我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北望去。我还在想着谁呢,我有些懊恼,闭上眼睛,摇头叹。若是他真的心中有我却为何不来寻我呢。我并没有隐藏我来了江南,我没有隐藏我与谁在一起。我知到我的任性,可他为什么不来呢。这让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