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火方,三丝炒牛肉。静儿可要用些茶水,顾渚紫笋茶如何?若茶太浓了,一会儿回家你睡不着觉。”我回过神来,看向容若,他的眼睛里满是柔和,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这大冬天的喝茶又有什么趣儿?需吃酒才好!”容若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一壶温过的梅花酿,热过了,在送来!”“得了!公子您就放心吧,稍等片刻,一会儿小的就给您送来!”
酒水上来了,我却只尝到了一杯,刚想再吃,酒壶却被收了去“梅花酿毕竟也是酒,你身子又弱还是少吃些为好,多用些菜。”说着夹了一块春卷放在我的盘子里。忽然感觉额的眼眶热热的,摇了摇唇,抬手拿着瓷杯仰头喝了杯茶用力把它隐了去。用余光看向容若,他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就恍如那画中仙子般让人不敢亵渎,我不知所措。若在一起了,可有一天,我们还是无法厮守,会不会一起承受寂寞。若我渐渐熟悉了你在我的身后,可你发现,最美的风景不是我,那我何去何从?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遂风转,此已非常身……
站在楼梯处等着容若付钱,店内已经空落了不少,歌女还在咿咿呀呀“江天暮雪,最可爱青帘摇曳长杠。生涯闲散……”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可惜了,只到那一句‘粳米吹长腰,鳊鱼煮索项’却没有把那种世外清源的超脱唱出来,确是可惜了,可惜了……
“走吧。”我点点头。与他一起站在店外等小单子去赶马车过来。刚下过雨的江南,天虽早已黑了下来,但空气还是分外的舒爽,让人恨不得一口气吞入腹中才肯罢休。
“有窃贼啊!有窃贼啊——”循声望去,却是一女子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大声呼喊。可终究力不敌,渐渐的就拉下了一大段。那偷儿拐了个弯向我们这儿跑来,我皱了皱眉“想不到这时气节日的还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容若抿了抿唇,见那偷儿离得近了,飞快的上去踢了几脚便把他擒住了。我愣了愣,赶忙跟了上去。
“姑娘,这是你的钱袋儿吧,看看可少了什么不曾。”卢芗儿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容若也怔住了,这不就是那个给他彩带的姑娘吗!慌忙把那彩带从袖子里拿出来一起还给她。虽然江南自古就有习俗,上元节那天若有心的姑娘遇上了自己看中的男子就送他一个物件儿,以祈求可以保佑自己的婚姻幸福遇上过一个好郎君。可容若还是有些避讳。这如果遇不上也就罢了,遇上了还是还给别人的好。卢芗儿蹭蹭的接过,看着眼前离的这样近的容若不由得脸红起来。低着头不说话,一时间却有些尴尬。
“姑娘你没事儿吧。”离的进了,我才发现那女子长的着实不错,弯弯的月眉,小巧的嘴,中等个子,也算是个美人儿了。“没,没事。谢谢你们。”“没事就好,以后小心着些才好。”“回去吧,天夜渐凉了。”容若拢了拢静兮的衣裳说道“嗯,我轻轻点头。“哎!这是你夫人吗?你们住在哪儿?得空我一定去你们府上好生拜谢才是呢。”卢芗儿踌躇了好久,终是问了出来。“夫人?”我有些惊讶“你误会了,他只是我哥哥。我叫……我叫沈宛,我们就住在西边儿的沈庄。”哥哥?容若搭在静兮肩膀上的手,不由的僵硬起来,嘴角一丝苦涩。
我本将心向明月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真的只是哥哥吗?只是哥哥啊。看着他们的背影,卢芗儿心中不免已有了一番思量,一番萌动。
下了马车,跨过梨花石门,容若一使眼色,小单子会意,匆匆走远了。“今儿个要不是你,那女子的荷包定是保不住了。”容若愣愣的看着脚尖,不说话。我抿了抿嘴角,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福了福身,准备进院。
“等一下,这个给你……”我回过头去,只见容若一脸变扭的递过一本书,接过一看,原来是《苹洲渔笛谱》。轻轻翻开,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呀!这不是我的那一本。”“上次来静梨园找你,你不在,刚好看到这书掉在地上。字迹都费开了。我就重抄了一遍,可能有些不全,你在看看哪里少了。”我略翻翻,果然,满满的都是容若的笔迹,那行行小字,似流水划过心间。“这原也没什么的,少了就少了,你何必……”眼眶渐红,从来没有一个人带我如此之好。我怕这一陷,如曾经,那么绝望。“你那么喜欢书的人,这一丢,定是难过了好几天吧,我不想你难过。”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收也收不住“你总是惹我哭。”容若不说话,轻轻拂去静兮眼角的泪珠,就这么站了好久……
“天都黑透了,你这小懒猫快回去睡觉吧,不然你明天定是起不了床了!”我点头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口间抽出塞入他手中“这琉璃本就有你的功劳,便算是你请我吃饭的回礼的了。”说完就关上了院门。容若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缓缓转身踱步,把那莲花琉璃放在鼻尖,有一股轻轻的花香,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只要你的心间有个角落是我的地方,那便无论世间的沧桑繁华荒芜,我且不顾,以满足。
再说皇城紫禁,此时张灯结彩,繁华热闹,一点不输当年长安。
“再往那边去去,唉!右边右边!好!就是那儿,就是那儿!慢一点!轻轻的挂上去。”玄烨走到坤宁宫,便听到人声儿,原来芳萱在指挥太监们挂宫灯。淡淡的晚霞笼罩着上空,给芳萱周身镀上了一蹭金边,远远的看上去,不由得给玄烨那有些冰凉的心里围上了暖炉,竟看的有些看痴了。
“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还是古乐先发现,连忙请安。“皇上?”芳萱有些发蒙,转过身来果然是玄烨。刚想请安却被扶起。“这点事儿,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可以了,何必亲自动手呢。”“皇上——”芳萱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进宫多年,也看着皇上心有所依,为他人心醉,公主阿哥出世。慢慢的,慢慢的知道了,原来红尘有梦,岁月迷离。对当年的所有期盼都淡了,只想着若有一天能和他说说心里话就好。从不敢奢望,他也会这么贴心的关心自己,这样几年前的幻想,也不算都落空。
“祜儿呢,近日里睡得可好,奶麼服侍的可还周到?”进了坤宁宫,玄烨才用了一口茶便问道。芳萱忽然情绪就有些低垂,自从上次玄烨发现千岁锁之后对祜儿就格外的关心。从吃食,衣物样样都照顾体贴。来坤宁宫的次数都有所增加。皇宫之中人人艳羡,都赞祜儿好命,可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自己毕竟是为人母,即使是这样,那心里也很高兴了。“回皇上的话,承祜有皇上念着,样样都好!奶麼也很周到。”“是嘛,那就好。”玄烨放下茶杯。“去把祜儿抱来,朕瞧瞧!”盼晓应了声,下去了。芳萱站在一旁看着玄烨,这就是他心里的人,她多想就这样只有承祜,只有他们三人,一起,一个不小心就白头偕老了。轻轻嗤笑,为什么明知道这是妄想还要去幻想呢……
“二阿哥到——”“来给皇阿玛瞧瞧。呦!几日不见,又长大了不少啊!”因满人有规矩‘君子抱孙不抱子’,所以玄烨便只能轻拍了拍承祜,但也足见宠溺。
“皇上,天不早了,太皇太后……”李德全怕皇上忘了时辰连忙上前提醒。“朕知道了。”玄烨有些不耐烦,也不等他话说完就回答。李德全只能悻悻的退到一旁。“皇上,承祜也该睡了,今儿个没午睡,这会子也不早了。”看出李德全的一脸难色,芳萱忙解围。玄烨看了眼芳萱,终是挥了挥手让奶麼把承祜抱下去。拉着芳萱的手,一起往慈宁宫去。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皇额娘请安(芳萱给皇祖母请安,给皇额娘请安。)。”一见皇上,大家也都赶忙起身请安。“都坐吧。”布木布泰见皇上是和皇后一起来的,心内高兴。一顿家宴,吃的倒也其乐融融。
在慈宁宫用过晚膳,便与妃嫔们一起上了城楼,此时空中无数天灯漫步,那一个个的花灯承载着的岂不就是一个个愿望,一个个的期盼?从太监手中接过纸条,挥笔写到“原天佑大清,国泰民安。”李德全接过贴在天灯上,玄烨与芳萱携手放飞空中。看着它越飞越远,慢慢的与其他天灯混合,不由得在想到‘若这天灯可以飞到千里之外,可以看到她该有多好。只愿她可以无忧莫愁。’想到她,不由得心中有些忧伤。
“皇上。”芳萱见天气微凉,拿过大氅给玄烨披上,玄烨有些触动,看着芳萱,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很好,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总有先来后到,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寒月冰凉,独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