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静安靠在窗边,一手拄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灯花。若望在外室和伶韵围坐糊着河灯。三三两两的也糊了半日,桌下积了四五只。华谷西村被羽柴涟山叫去,也没说是做什么,只是让静安呆在这里,也没带伶韵,这么长时间也并没有回来,想来是记挂着伶韵和若望要放河灯的缘故。
“若望,”静安朝外室唤道:“好了么?”
“就好了。”若望应道,说罢和伶韵一起,把糊好的河灯放到托盘里,又走进内室。
“走吧,再晚明天就起不来了。”若望起身,又问道:“你可知道那河在哪里?”
“从四方馆后门出去往东就看得见了。”伶韵道:“公子,我们不等华谷公子回来再去吗?”
“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恐怕就算华谷回来也是要休息的了。且莫要管他,咱们玩咱们的去。”静安说罢,披上外衣便走出门去。若望在前面提灯照路,伶韵则是有些尴尬的捧着托盘跟在后面。
越靠近水边,空气越是沁凉,并着中秋桂花正盛的香味。随着风,远处丝丝缕缕飘来几瓣花瓣,拂过静安的袖子。原来,那河水旁边,歪歪的长着一颗桂花树,静安看着那树道:“听闻中秋之夜,明月最圆,吴刚砍树,灵兔捣药,现下月上枝头,桂花飘香,也是此情映着此景了。”
“伶韵姐姐,你看这花,像不像家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若望举高了手中的灯:“你看。”
伶韵抬头,看着在灯光照应下的玉瓣,也不禁感叹:“真是像极了。”
“快把河灯点上吧。”若望又一下子转过身,放下手中的灯笼,捧起一只河灯:“姐姐,火折子你带了吗?”
“我没带在身上,你看看可在托盘里不曾?”伶韵摸了摸衣袖,其中空空荡荡,并无一物。静安顺光往托盘望去,也没看到用来点火的东西。
“不如就用灯笼里的火来点吧。”静安叫若望把灯笼里的蜡烛拿出来,把火过到河灯上去,只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法点燃,还险些把灯笼中的蜡烛吹灭。伶韵此时说道:“不如我回去取来,反正也不远,只一会儿便好,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伶韵话音未落,只闻得夜色中有人说了一声:“不必了。”静安,若望,伶韵三人皆是静默,面面相觑,不知要说什么。见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是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静安才问道:“敢问阁下是……?”话才刚问了一半,那人便出现在三人的眼前。静安看向来者,一身甲胄泛着银光,面容有些许清瘦,眉间英气逼人,竟是今日领遣唐使们进宫面圣的亓颙将军郭牧玑。静安弯身作揖,道:“见过将军。”一时夜风急,静安的襟带在风中飘扬,和漫天被吹落的桂花一起,映入郭牧玑的眼中,眼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强烈的熟悉之感。刚刚在河边远远的观望少年的身姿他便有此感觉,故而才上前见面,不想不仅仅是身姿,连为人说话都一如的温婉恭谦。
过了一会儿,郭牧玑才说道:“如果你们需要火折子,自是不必回去取,我身上就有,给你们用吧。”说着从身上解下,交给若望。静安道:“多谢将军。只是这中秋月圆之夜,将军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想来是为着照看我们,连家人也无法团圆了。”郭牧玑见静安如此说,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切莫说是为了照看你们,我本没有这样的职责。只是家中那些人喜欢热闹,我回去也只是让她们拘礼,不如在这里看看景色,晚些再回去。”郭牧玑说罢,转念又问道:“你初来乍到,如何得知这中秋民俗?还扎了河灯?”
“大唐的节日,我听家人说起过,这河灯,则是若望伶韵他们糊的,说是要祈福呢。”说罢回头看了看若望,若望手中的火折子冒着火光,已经点好了几盏河灯,只等着静安来放入河中,随波飘下。
另一边,华谷西村被羽柴涟山邀去吃酒,还有其他的几位公子一起闹着。
“小莲儿,来给华谷公子斟酒!”羽柴叫着其中的一个少年,容颜姣好,红唇素面,故而被羽柴涟山起名叫做“香莲”。这位少年也在华谷身边,缓缓地将酒倒入华谷的杯中,端起酒杯,双膝跪地呈到华谷面前。华谷见他如此,接下酒杯便将他扶起,说道:“你这又是何必?”香莲微微低头,垂首道:“华谷公子为人不凡,不禁敬仰。”脸上微红,抬眼望着羽柴涟山。
“以后大家还在一处,又何必如此毕恭毕敬。”华谷道,又看向羽柴:“若是玩玩也就罢了。”
羽柴扯过香莲搂在怀里:“说的就是这个理,玩嘛,总得尽兴才是。只是,你怎么没叫你身边的那位来?”
“这个时候,估计他已经休息了,就别折腾他了。”华谷道。已入深夜,四方馆中也只有这一间屋子灯火通明。没过多久,便有人提灯来敲门,说是晚了,叫公子们熄灯休息。华谷也就借着这个由头,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一路上还有人提着灯巡夜,倒也看得清道路。回到房中,见房中空无一人,华谷便知他们还没回来,复见内室中的桌案上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后门东侧河灯已去。”华谷想了想,到底没有去找他们,自己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翻开来看。
“这河灯多了一个,不如将军也来一起放吧。”静安递了一盏河灯给郭牧玑,郭牧玑伸手接过,在手里端详了许久,说道:“这灯甚是好看,只是不知要写上什么放在里面,你写了什么?”
“我也没写什么,左不过是希望家人平安的话。”静安答道。
“怎么也没为你自己写上什么?”
“命无定数,何必依托神明?”静安说着:“只是将军要写什么呢?”
“我便写,此情此景吧。”说罢提笔,写上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朝朝暮暮空对月,暮暮朝朝念故人。”
静安扫了一眼,心下想着将军原来是有想念的人不能团圆,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郭牧玑弯身将河灯放入河中四盏河灯在河流中越飘越远,和远方的火光点点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