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府教授文史典籍和道学理论的地方唤作三省阁,正是我从天上掉下天道府的地方。有好几次无事时我散步到那学舍,从后门走进去,寻了个位子坐下,与弟子们一起,听天道府的某位长老侃侃而谈,而我对长老们侃侃而谈的内容多半不感兴趣,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坐着走神,或者掏出一本话本来略略翻上几页。
天道府的长老对我很是礼貌,每次见我进来,必先在严肃的面孔上迅速堆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对我点点头后方才接着讲课。
久而久之,弟子与长老们对我溜进学舍的行为已经多见不怪。
我为了不打扰长老授课,便悄悄地从三省阁的后门走进来,确定没有传出一丝的脚步声。
那日讲课的是星卜长老,讲的是古文史典,不知怎的讲了一句“于是他灵思一动……”。顿时引起弟子们一阵哄笑。
我正坐在后面翻一部野史秩事,听到哄笑声并不知发生何事,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正对上星卜长老的眼睛。
“原来是羲仙人,不知羲仙人在此无意冒犯了曦仙人名讳,还请仙人见谅。”
我才猛然想到我不久前才给自己起了个化名唤化曦灵思。
星卜长老是个已过半百的老人,须发斑白的样子还抱手躬腰地向我行礼,我实于心不忍,忙起身回礼,堆了满脸的笑,连声道:“无妨,无妨……”
实是无妨,我都记不得我还有个名字叫曦灵思,也实在生不起名讳被冒犯的觉悟,可那星卜长老偏觉得冒犯了我,再三请罪方安了心地接着讲课……
到了课休,星卜长老刚走出去几位弟子便围过来与我说话。
我想我实算不得一个和蔼慈祥的师父,到天道府不过一月,在天道府众多师父与长老里却是与弟子们关系最融洽的一个,这实让我受宠若惊。
桑则吊儿郎当地凑过来,笑道:“曦师父,我们下午的术法课学些什么?”
我想了想,道:“你们想学些什么?”
学舍里便讨论开了,有人说要学点石成金,有人说要学收妖术,竟还有人问有没有平地起琼楼的术法。
“喂,喂,你们一个个的说点靠谱的行不?你学什么平地起高楼?你是要回家盖房子啊?你家盖不起房子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桑则指着那个说要学平地起高楼的弟子训说不休,弟子们也跟着一阵取笑。
洛明柯从从座位上起身,一把青竹骨的折扇在手心轻敲两下,缓步走过来道:“要我说,羲师父便教腾云驾雾之法如何?”
随即便是一阵附和声,大多说,学好腾云驾雾之术,三界任我遨游,何等逍遥快活?又有人说,试想若是一日腾了一朵祥云回乡,乡亲们见了,又是何等有面子……
我从围过来的弟子间的缝隙向旁边看过去,在第三排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了婴流离。
婴流离靠在矮桌旁,眼睑垂下来半遮住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安静地像是与学舍中的一切隔绝开来。
我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喊了一声:“流离,你想要学腾云术吗?”
婴流离像是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过来,片刻后轻笑着点了下头……
……
天道府的云崖下,是万丈的云埋雾涌,云雾之下,是直落深渊的高度。
我用术法在云崖十丈处结了一张巨大的云网,以便接住腾云时不小心从云头掉下来的弟子,也让弟子们有个心理上的安全保障,免得在云头上看到深不可见底的渊下时吓得哆嗦了腿。
我郑重嘱咐道:“这张网结实着呢,你们放心大胆的练习便是,但是千万别飞出天道府界内,更不要飞出我的视线,要不然从云头掉下来我都不知道到哪接住你们……”
垶璧依旧是学得最好的那个,大概他以前的师父也教过腾云驾雾。招了朵云稳稳地立在云渊,半晌又腾了下来,落到了婴流离的面前,大概在指点婴流离。婴流离的精神仍是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却也是留神听着,倒没有像上次一样对着垶璧甩袖子。
我回过头,见桑则哆嗦着腿在崖上站着,望着雾气腾腾的云渊十分的胆怯:“曦……曦师父……”
“站着干吗?下去啊……”
“不不,我恐高……”桑则连连摆手。
“下去就不恐高了!”说罢伸手一推,把桑则推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拉长的惊叫,桑则在落了一会终于手忙脚乱地招来一朵云,接住了身子。还没站稳脚摇摇晃晃地又一头栽了下去,实打实地摔在了云网上,半响起不了身。这云网是刚性的质地,虽不致伤筋动骨,摔一下也是极痛的。
半晌没看到洛明柯,眯着眼迎着阳光抬头在四周找了一遍,却扫见洛明柯招了一朵云腾上空,在云海里转了几下逐渐远离了云渊。
“洛明柯!”我喊了一声,但洛明柯合着那朵云已消失在了我的视线。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忙招了一朵云追了上去。
真是个个让人省心不得,才说好不要飞出云网,结果上了云头就自负地往外面飞,若是一个不小心从云头上滑下来,这人命可是要应在我的生死劫上的。
站在云头了茫然的四处寻了许久,终于在一朵五彩的云霞后面发现了洛明柯的身影,他竟然腾到了天界的南天门。
南天门是接连天界与人界的入口,本是凡人极难到达的地方,便是有些法术的凡人,能招朵云能四海无阻的晃荡着,也极少有人能有那份修为腾到南天门,一般有那份修为能到南天门的凡人便都已是修成了仙的仙人。
洛明柯一个不过弱冠的凡人,随便架朵云就能腾到南天门,天资如此,做为师父的我此时不知该喜该怒了。
洛明柯此时正呆呆的站在南天门,望着巍峨的门楼发怔,南天门外,仍是那两个守门的天将,目光直射前方,瞬也不瞬。
我担心那两个天将认出我来,不分场合的又跪下来行礼,只敢飞快凑到洛明柯身边,一把将洛明柯拉到了一边。
我压低了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洛明柯看到我,眼底还有未褪的疑惑:“这里就是……南天门?”
我扯了扯洛明柯的袖子,道:“对,这里就是南天门,没什么好看的,快与我回去!”
“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洛明柯抬头又朝南天门望了一眼,眉头逐渐皱起,一脸不解的神情。
我怕在南天门碰见熟人,一心想让洛明柯赶紧离开南天门,随口敷衍道:“说不定你是被贬下凡的神仙,所以看着南天门熟悉,要故地重游先把凡世的劫历完了再来……”我又扯了扯洛明柯的袖子,“再不走等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试想一下南天门里突然出现一个花枝招展的仙子,大喊一声‘羲和’!
那情景可真是太美好了!
洛明柯配合地点点头。
我拉着洛明柯腾了朵云彩一路飞出了许久才放心的停下来。
站在离南天门好远之处,抬眼望了望辽阔无边的云海,云海下一行白鹭飞纵,两川烟草横生,心里又是一阵茫然。
我皱了皱眉头犹豫许久,才低声向身边的那个人问道:“洛明柯,你可记得回天道府的路?”
洛明柯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大约记得……”顿了会又突然笑道,“羲师父刚才飞得太快,我也记的不是很清楚。”
我心里正失落着,突然一阵大风刮起,云海顿时翻涌,我与洛明柯站着的那朵云更是被吹得摇晃不稳,险些让我们跌落云头。
我刚起决稳住云头,头顶突然一阵电闪,抬头看那电闪之处似是有两个手拿法器的人影,还未及看的清明,眼前顿时白光一片,身子便直线下落。
“曦师父!”身旁的洛明柯忙拉住我的手,尾指一痛,眼前又出现了那道红光,未及多想,我与洛明柯已被那道闪电双双击落云头。
PS:雷公:“噫,我们好像劈到了人,我刚好像看到两个人掉下去了。”
雨婆:“噫,那个掉下去的好像是羲和媂君。”
雷公:“胡扯!媂君是怎样的人物!那可是昔时盘铭上神座下的弟子,当今天帝的御妹,勇冠四海,智超八荒,神力无边,法术高强,是天界辈份顶顶高的上神,怎么会被我们小小一道雷给劈下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