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清晨,陕长的光线顺着窗柩缓缓地铺在雕花的茶桌上,沉香居门外的虞美人开的灵秀。
是个极好的晨日。
一池开的极好的荷花旁,围着白玉雕花的栏杆,在晨辉下被莲池的雾气蒸地若隐若现。
莲池与三昧阁之间大片的空地上,几十个蓝色衣衫的弟子站成齐齐的两排,而弟子们的一旁犹还站着宗主与一帮长老。
天道府授习术法的地方叫三昧阁,我想大抵是天道府初代建造者希望天道府众弟子皆以修炼出三昧真火为最高奋斗目标,才想出了这个名字激励人心,但这个本意大抵已失落,因为桑则与众天道府弟子没有一个能解释出这个名字的涵义。左右不过一个名字,我也不再纠结。
弟子们拱手作揖,向我行礼。
“曦师父好~”
弟子们礼仪具备,我也该还礼,也便随着他们的样子回了一礼。
看着这袭简单的蓝色衣衫,与昨日所见风格大的不同,我便随口提了一句,那前排的学生告知我只因昨日教的是古文讲义,才换了儒袍,若是术法课,便要换上这一套衣服……
洛明柯负手站在最后,桑则并没有出现,我想着大约是因为我昨天的话。九百遍的《道德经》真真是个漫长的工程,并不是一宿完成,大概桑则还是房间里埋头抄书吧。看在桑则如此诚心改错的份上,我心中已不与他计较。正这么想着,站在最后的洛明柯大声唤了我一声,我抬头,便听见他道:“师父,桑则在房里睡觉~”
我心中刚刚萌生的同情,便突地一声碎成了天地间的一把灰尘。
我想着术法这个东西,说难不难,说它不难也难,正如对苍即来说简单到不屑一顾的术法,我却学得艰苦万分。但本君好歹也是随着师父修行了几万年,再是没天赋也是修成了上神,与他们教些术法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我道:“诸弟子们。”
我顿了顿,那帮弟子便都伸长了耳朵准备聆听我的教诲。
我深呼了一口气,将面部表情尽量调整的端庄大方,接道:“咱们去换个宽敞点的地方……”
话刚说完,莲池上方的九曲廊桥上便匆匆跑来一人,正是桑则,大约刚睡醒,衣服还松垮着。
看见我,立马低眉顺眼的站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道:“曦师父好早啊~”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洛明柯。
而宗主在看见桑则的那一刻就已气的吹起了胡子,执起戒尺便要向桑则冲过去,被身边的几个长老死活拉住……
我与他们教授的是化决,便选了个河边,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河岸的青草连着翠色的林木,景色十分的清幽。
介于地点颇远,宗主已是年迈,勉力走了许久,大抵寻思出我是不愿被人围观教习,终于放弃,被几个长老扶了回去。
而我真是想寻个景色清幽的地方,而这大抵是受了我师父的影响。师父习法术时,并不喜欢囿于一个地方,大多都是特意寻了或稀奇古怪或好山好水的地点,风格从鬼窟蛇沼到古林瀑布不等,意在让师兄弟们在欣赏美景或体验惊险中,将术法学的更好。
我望着宗主落寞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的想,不如把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下去……
我从河岸边选了一块小巧的鹅卵石,放在一个三尺见方的石台上,拈了个化决将石子化无,手一挥,石子又躺回石台上,然后细细的讲了口决与重点,讲完以后,便让他们自已尝试,并借此了解一下他们有几分仙骨。
而几个弟子试过之后,大多无法习得样子。
我摇了摇头,看来长眉真人所说的个个有仙骨之说,尚待商榷……
“天地阴阳,玄清化决,化!”
一声沉喝,石台上小巧的石头颤颤巍巍地扭曲了几下便不见了,桑则回头,得意地扫了一眼身后各种羡慕忌妒恨的师兄弟。
当然,桑则尚不能把化没了的鹅卵石变回来,而我又不知他把那石头变到哪去了,只能从河边重捡了块。
弟子里有个叫婴流离的少年,长相白净,身子尤为瘦弱,颇有些弱不经风的感觉,但偏生了一双淡陌的眉眼,让人望而生怜,望而生寒。
桑则退到婴流离身边时,侧了侧眼得意地道:“怎样?我是不是比你家垶璧要强上几分?”
婴流离并不搭眼看他,只随意勾起手指,化决轻拈,奈何心念不够,石头照样一动不动。
那个垶璧也是天道府的弟子,此刻正在婴流离身边站着,低声与婴流离重新讲了拈决的手法与细节,然后手一挥,石头已成功不见,做得倒比我这个师父还要规范。
这垶璧倒听天道府的长老提起过,是天道府弟子中悟性最高的弟子,没入天道府之前便跟随过许多高人师父修行,论起术法来倒比天道府的一些长老懂得要多,所以有此表现我并不是很惊讶。
婴流离看起来并不领情,正眼也没看垶璧一眼,随意地摆了下袖子,神色有些恹恹的退到一边去。
洛明柯眯起眼看了看石台上小巧玲珑的鹅卵石,眼神颇有些嫌弃,道:“能换个大点的吗?”
话刚说完,桑则怀中便抱了个大石头,吃力的移过来,啪的一声放在石台上,震的台面都抖了三抖。
桑则拍了拍手,挑眉看着洛明柯,道:“化啊,化这块,这块大……”
洛明柯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便缓缓勾起尾指,默念了口决,石台之上瞬间一空,已不见大石头的足迹,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惊叹,桑则瞪大了眼睛,表情颇有些尴尬。
我皱了下眉,问道:“以前可有习过这化决?”
洛明柯转身浅笑:“习过一些术法,并未习过这化决。”
我心中惊了一惊,洛明柯第一次修习化决,便能将化决习地一丝不差,手法熟练地如早就学过的一番,天资如此,真真让我这个天生的神族汗颜。
在河边待了许久,已是迟暮时分,我说了一番话,大抵是鼓励他们不要灰心,这术法本就是要修上些时日才能成功,为了增加可信度,我又与他们举了个例子,说是那东边的仙山上有一个资质极差的仙子,一个化决学了几万年都没有学成个样子,但是她没有放弃,最后她终于修成了上神……
讲完这个励志故事之后,我便从河边走回沉香居。
桑则追过来,跟在我身后问:“曦师父,曦师父,你的化决能不能把人变没了啊?”
我停了步子,回头上下扫了桑则一眼,道:“你想试试?”
桑则双眼发光:“可以吗?不会有什么意外吗?”
我想了想,这还真很难说,若是我功体完全之时,这点化决对我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是苍即封了我九成功体,难保不会神力不继出现点小差错,然后出现在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道:“最差不过是会出现在南极洲与南极仙喝半个月茶,或者出现在魔界的泥犁之境看星星看月亮。”
桑则听完后笑脸都僵了,连忙摇手,风也似的跑了。
我顿在原地,有些尴尬,我并无意吓他。我觉得,无论是在南极洲与南极仙喝半个月茶,还是在魔界的泥犁之境看几年的月亮,都是很不错的人生经历,当年我习化决初有小成,便找了苍即实验一番,苍即也不似这般惊恐,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让我化,后来苍即在南极洲与南极仙悠闲的喝了半个月的茶,回来之后还时不时的对那南极特产的香茗与风格独特的景致赞赏上几句,惹的师兄弟们极为嫉妒。本君也曾萌生过去南极洲找南极仙喝茶,或者去泥犁之境看星星看月亮想法,只不过一直懒着,日子久了便不了了之。若是哪天我的哪个徒弟有那个熊心豹子胆要化我,我便如会如苍即般安安静静的站着,若是有幸落到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游历一番,也全了这几万年想要游历三界的心愿。
可惜,那个有熊心豹子胆的徒弟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