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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合卺

“青儿卑贱之身,得蒙大少爷不弃,已无可憾。青儿父母均已不再人世,老爷夫人待青儿便如生身父母。入大少爷房一事,既老爷夫人已经允下,行不行那些个礼,青儿自是无所谓的。这里薄备一杯水酒,大少爷若是允了,便与青儿共饮此杯,权当过了那些繁礼;日后此事毕了,世人也无法拿大少爷处事闲话。”

这意思是说,这个胡商入京、可能牵扯云氏后裔谋乱的事情,将来肯定有真相大白、公诸于世的一天;那个时候大家论功行赏,掉头一看,啊哟,你湛成朗怎么与个没名分的女人在这巷子里同住了这些时辰,这不是君子所为。但倘若是自己的姨娘,那只不过是为了查探这拨乱臣贼子因而拿自己屋里人权作掩护,这就是以家事国、以国为家的佳话,旁人就没话说道。

俞青鸢这时候还是现代派的思想占了主导,觉得天经地义,一切从简,反正我实际上和大少爷并没有多熟,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可话说完了,酒也递上了,半晌不见人应声;只好拿眼偷瞟上去,见湛成朗如临大敌一般,瞪着她和那碗酒,就跟瞧着毒药似的。

怎么我还没嫌弃,你倒嫌弃起来了!敢情湛大少爷还以为自己是个抢手货,要知道您老放在二十一世纪恐怕行情不错,但在这流行翩翩佳公子的时代,您这样的,要是吃香,还轮得到我这个无论真实意义还是现实意义上的大龄女青年吗?

她忍不住白了这大个子一眼,也不待他开口,站起身子,将那一碗酒喝了大半,剩下的往湛成朗手里一推。

“怎么,少爷不敢喝?”

湛成朗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没见过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娘,直被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把那酒一仰脖子,灌了个干净;把酒碗递给她的同时,也还了一个白眼与她。

俞青鸢不羞也不恼,更不怕他,笑嘻嘻道:“这就是了。”一面谆谆嘱咐道,“大少爷,报教您知晓,这云氏敢于胡商勾结,如此大张旗鼓,不可能京城里头没有内应。这内应身份,只高不低,恐怕有京城大户,牵扯其中。大少爷早些歇息罢,恐怕明日里我们得见机行事,时刻绷紧,有一场恶战了。”说着便要去自个屋里歇息。他们主仆二人为求方便,现在借在衙内馆舍之中,分庭而居。

湛成朗一把扯住她后颈的衣领:“你往哪里去?”

这下换俞青鸢茫然了:“大少爷还有何吩咐?”

“既都喝过合卺,今夜便是合欢之夜。若还分室而眠,成何体统?!”

“……”俞青鸢才明白过来,一瞬间汗湿脊背,敢情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呢!她素来知晓大少爷是个直性子的人,但没料到他直到迂腐的地步了——这还借在别人地盘上头、也没个甚么见证的,难不成他就打算这么着把她给办了?

她这下倒是忘了刚才湛成朗那难看的脸色,以及自己亲口所说的“权当过了那些繁礼”。

她终于尴尬起来,讪笑着道:“大少爷,明日里还会辛苦,今夜……这个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看就没那么必要认真……”

说是好说,可真临到头来,这人毕竟和自己没有多少矫情,看着又五大三粗,令人害怕。

真真可笑了,临到头来,才知道自己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坦荡不羁,没办法把这事儿当成个纯粹的筹码;男人一步步迫近,她只得一步步躲开。

湛成朗抱着手瞧她,冷着脸道:“你刚才自己说的一串,自己拿的酒喝了,不作数了?”

“当然做得!……青儿只是……”她想了想,改了口,“妾只是觉得,没必要急在一时。”

“没必要急在一时,你做甚么逼着我应,还抢着喝了?”湛成朗大步朝她走来,也并不伸手去抓,但看着她吓得步步倒退,又不敢大鸣大放地逃跑,那样子倒是有些个好玩。他仍然板着一张脸,“你既要按规矩来,那就按规矩到底。”

俞青鸢被仄到墙角,想快步转身侧着出去,被湛成朗单手一挂,堵在墙角里头。

这一下又快又狠,是带了功夫再里头的。他接着伸手便来扯俞青鸢的手腕,迫得她险些出手带上了功夫招式。但她想来想去,硬生生还是忍住收了手;她学艺应该不算精,时间也短,想来应该不如大部分武林人士;但好在很少有人会觉得一个弱质女流身上带着上乘武功,那也许危急时刻这就是保命的招数。因而她不打算在湛成朗面前过早地交底。更何况,就是硬打,她也大约打不过这战场上尸堆里打滚过的练家子;湛成朗的本事,她是见过的。

对方五指用力,疼得她眼里泛了白泪花儿,朦胧一片;委委屈屈叫道:“……大少爷……”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不想嫁了?后悔了?”湛成朗的声音发冷,语调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

俞青鸢才知道,这大少爷虽的确不算聪明,但平日里那副忠厚鲁钝的模样怕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她被激起了心性,反而乖顺地摇摇头,装作温顺的模样:“妾只有嫁与大少爷一条路走。妾身只是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

趁着对方注意力放松的份上,突然斗起一脚,用上了自个这五年份的功夫——但没有招式,毕竟,踹裆这种但求快准狠的活计,要什么招式?

湛成朗勃然变色——他就不该相信这女娘能安分守己!但他脸上的变色也有一半是痛的,哪个杀千刀的姨娘居然敢在新婚之夜踹上自家老爷一脚,何止是胆大包天,简直犯上作乱!

俞青鸢也知道不好,一挣脱立马跑得没影了;湛成朗气呼呼地追在后头。

“你给我站住!”

俞青鸢心想我又不傻,站住了那还有好果子吃吗?最好的,这一夜是甭想合眼;最差的,还不知道明天她能不能去平安巷不露出马脚来了。于是一路狂奔,捉着正在堂上看案宗的邹綦当盾牌,多在他后头,拿他挡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湛成朗。

夹在中间的邹綦被这两人躲猫猫似的玩法闹得无比糊涂:“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他一会儿被拧得向东,一会儿又被推搡向西,像是个人形的免死金牌。

湛成朗怒道:“文石,你让开。我管教我自家房里人!”

邹綦眨眨眼,正想说声恭喜,便被身后俞青鸢向前一推,打着转儿塞进湛成朗的怀里,两人一并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好些步子,胳膊绞在一块,像是跳华尔兹一样。青鸢笑嗤道:“你有大把力气,不去打那些要叛乱的藩国,不去查冤死了相国的大案,盯着我一个小小女子逞什么家法威风?好像这样你出去以后,便能在云氏面前抬头挺胸了一样?”

湛成朗本先一肚子火气,被她这数句话噎得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直瞪了眼,恨不能从邹綦身上挣翻过去。

好在邹少卿拼命拦住了,扯着肩膀抱着腰,连声道:“得了;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况且你跟一个小女婢计较什么!还不如早些睡了,明日好养精蓄锐,揭开这趟胡商入京、云氏参与的诡异大案,也有个水落石出之日!”

俞青鸢退到门边,保持着一个虽是都可以逃跑的架势,连声应道:“正是,正是。大少爷,我去睡了,养好精神,明日里才能和大少爷兵分两路,仔细去查发五爷究竟看到了什么。青鸢觉得,发五爷看到的东西,才是本次事件真正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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