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卷入了人间某个了不得的风波啊。
沉沙心说,不知道作为一个神仙,这修仙派的国宗宗主当起来有什么趣处。想着又不自觉瞟了一眼琳琅,却发现她的目光定在了某个地方——寻过去却发现是一位翩翩公子。
年方十五上下,白衣道服,上半头发严肃地束起,绑了一个金丝镶边的白银发冠;下半部头发规矩地滑在肩头,皮肤白皙,颧骨高昂,嘴唇只有淡淡血色,看上去凉薄了些。谢重言这时也看向琳琅,视线虽只停留了一瞬,琳琅的脸却刷的红了。
当然,作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沉沙,心叭的凉了。
“重言,过来。这是琳琅妹妹,好几年没见了吧,孩子就是长得快啊。你年长些,这几日,这两个孩子就交由你照顾了。”谢长宜给他儿子兼灵岐门大弟子分配了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任务。
连着几天都不见岳山南和谢长宜半个人影。整日对着不苟言笑的谢重言——虽然他比沉沙高了一个头,但在心理年龄几千岁的沉沙来说还是黄口小儿——沉沙觉得比在天宫还要闷得多,并且在天宫还有只狐狸逗着玩。
当然,在谢重言眼里,这里两个孩子都是黄口小儿。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从早间辰时,谢重言抱着把玄铁剑站在树荫下,累了打坐,困了就干站着,也不理他们两个,能一直沉默到申时。有时候只有琳琅跑来想要与他聊天——当然就只是干坐一会儿。时间久了琳琅便觉得尴尬,只得跑开去拨弄拨弄花草,只是眼睛还不时瞟向谢重言。
琳琅与谢重言分开呆着,最开心不过沉沙。虽然觉得女孩子玩的东西真的很无聊,不过也不能放弃大好机会不是。所以三天过去了,沉沙凭着厚脸皮,孜孜不倦地往琳琅身旁凑,倒是学会了两个颇为酷炫的技能——踢毽子和跳皮筋。
三天已是极限。一向脾气乖戾的沉沙终于没忍住,扔下毽子跑到谢重言跟前。果然,谢重言闭着眼坐得笔直。
“喂,哥们儿,你们的爹呢?”
谢重言白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唔,小屁孩脾气挺倔。”沉沙也不磨他,直接跑向前殿。
“喂!你别去!”果然谢重言焦急地上前想拦住他。
“那你说,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总不能天天在这里踢毽子吧?”
“我不知道。掌门人说要我看着你们。”看来是个木头。
“哎。没救了。”沉沙以十一岁儿童的姿态颇为老辣地叹了口气,倒把琳琅笑出声来:“沉沙,我也很好奇爹爹在做什么,我们去找找他吧。”
又是一把心花怒放。空旷的院子里只剩谢重言在随风飘散的发丝中继续面无表情。
摸到前殿,天生的好奇心让沉沙首先选择把耳朵贴近窗户而不是敲门。
“想来这马回峰竟使唤得出讙头国民,尧山江家竟被蛮夷之国灭门,当是我中原人奇耻大辱!”是岳山南的声音。
“岳兄且别悲戚别家门派了,说到同争国宗之主的派别一个个被灭,我们也是首当其冲啊。我看,以马回峰一人之力自然是收服不了讙头国的,当是另外一股势力暗中相助。这马回峰虽是朝廷佞臣,却搅和到江湖中来,怕是江湖中真的有人与其勾结。”
嗯,谢长宜的分析倒是有条有理。沉沙不由好奇起来,人间这追名逐利的事儿倒还真能闹出个场面来,不知是哪一支修仙派,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谁?”岳山南打开殿门,只见自己的女儿一脸惊惧,不知所措地站在面前。甚觉奇怪,便伸头一看,原来是沉沙这贼小子,还躲在柱子后头,以为没人发现他。
想必琳琅是没那个心思来偷听大人之间的世故,心中不由一紧。
岳山南将两个孩子带进殿中,对谢长宜说道:“谢兄,日下风头正紧,我也得赶去竹山打点,但是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我想...重言也整日寂寞,不如把这孩子给他做做伴...”说着把沉沙推到谢长宜面前。
这岳山南不爱收留自己也无妨,相反灵岐门这名号听上去还更大气一些,若是能留在灵山,也不是坏事。
或者说谢长宜给他的印象更好。
沉沙做足一套十一岁小少年模样,两手不停绞着衣角,不时抬眼瞧一下谢长宜。
“唔,没关系,孩子而已,就先安置在我这儿吧。”谢长宜倒没多想,答应得干脆。
接下来十天半个月,倒也相安无事。岳山南趁着外面安稳,将琳琅带回了竹山。而沉沙只好整日对着谢重言那张木头脸,重复着看书、练剑、吃饭、睡觉这种千篇一律的事。谢长宜并不天天在他跟前教导他,沉沙也理解,掌门人嘛,又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修仙派,忙得很。不过偶尔来一次,看看他长进怎样,也是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完全不像他儿子,整日拉着张冰块脸。
一日,谢长宜摸着自己还未花白的胡子,上下打量着沉沙日益结实的身板。唔,小小年纪,也是满身精肉,看起来有力量得很。
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眼下这国宗之争,马回峰风头正盛,也不似能短日内解决,你估摸着得在我灵岐门呆上几年。不过,整日你练功修习,我也偶尔教导你,似乎得给你一个名号才合了我们师徒的名分。从今日起,我便许你正式拜入我灵岐门。”
沉沙一愣,心说都半个月了才想起来收我为徒,当真磨蹭。
不过他爽快地下跪磕了三个响头:“谢师父,弟子洛沉沙今后生为灵岐人,死亦灵岐鬼。”
谢长宜摆了摆手:“哎,不要这么多繁文缛节,今后你我师徒相称,崇尚的是武学和仙术,你要知道,你永远是一个江湖人,而不是朝廷那些纸上谈兵地庸者。见你性子坚韧,便赐你名号络石,位列灵岐掌门人第十四座弟子。”
“多谢师父,谨遵师命。”
就这么在灵山度过了七年。人间的修仙术听起来深奥,什么落石阵、玄阴指、剑遁法,在沉沙的认知里都是理所当然天生自带的本领。无奈彼时仙胎此时凡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肉体凡胎的只得认真修习才能获得真知。而且功夫练扎实了也没坏处嘛,就当强身健体。
七年了,沉沙的仙骨虽被剔去,但脑袋还算灵光,何况作为神仙时的他也是极聪明的,只是平日里脾性古怪,与四下仙友们都相处不来。若非有心者,是看不出他是何资质的。
认真学起来,加上灵山地沃物博,灵气繁盛,沉沙已经甩着那把谢长宜传他的琅琊锏,练成了诸多仙术,虽然自己看来有些哭笑不得,但在谢长宜眼中,他算是天分极高,极适合修仙,将来能够接他衣钵的弟子了。
沉沙早已不跟谢重言同吃同住,灵山也已经被他来来回回摸了好几千遍,草木被他磨秃,复又生出一茬,年复一年,他也被凡间的氛围磨去了乖戾的脾气,倒懂事了很多。或许是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师父师兄弟面前,不再生叛逆心理了吧。
一日,沉沙在后山修习剑遁法,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谢重言在做什么,便悄悄摸到他的住处,捅了个窗户纸,却发现屋里有两个人...
“咦,咱们灵岐门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弟子...身材还不错啊...一上来还跟咱们大师兄亲近得很...”说着那女子转了个身,脸正朝着沉沙这边...
沉沙顿觉五雷轰顶——“这不是丝萝仙子吗?!也下凡了??还在这灵岐门...难道是来寻自己的?”不禁狂喜。
“琳琅,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你且快快将这紫玄冰掌练成,我再教你新的。”谢重言甚为一本正经道。
“是琳琅?!怎么和丝萝长得一样?难道这么些年...”简直不可置信。
沉沙以为丝萝也犯了错被贬下界了,不过这才几年,她也不可能一下长到二十二岁。况且...虽然沉沙很不愿意承认这点,因为神仙下凡是带着记忆的,她也应该最熟识自己才对,怎么可能与谢重言这么亲近...所以不是丝萝,还是琳琅吧...只有琳琅,一来到灵山就会黏着谢重言。
再细看那姑娘的面容,虽是容姿清丽,但也少了几分安然的仙气,多了几分稚气。
想着都忘了自己是在偷窥,屋门冷不丁打开。
“你...是沉沙吧。多年不见。”声音没有惊喜。
沉沙矜持地走到门前,对上琳琅乌黑的瞳仁。“嗯,琳琅师姐。”大美人如今出落得跟神仙似的,在他面前却永远是高冷女神,真是便宜那个木头了。
估摸这会儿岳山南正在前殿和师父议事。哎,也不知七年风云变幻,如今这国宗迟迟未定,朝廷似任那马回峰操纵江湖,如今这江湖,只剩他竹山,灵山,英山几派了。
三个人一起进了前殿,谢长宜看见他们便说道:“沉沙,近年江湖上有一修仙门派神鹰坛,崛起甚快,实力不可小觑,并且不似善类,而我们又多了一个夺取国宗的强劲对手。刚刚我已和岳兄商量过,让重言和琳琅下山向金陵沈府求助。他们有个马回峰,我们也可以找忠良之臣。”
“此番他俩下山,怕人事方面周全不来,你仙术甚精,嘴巴也活道些,特许你陪同,希望你能不负此命。”
沉沙被这一连串消息炸得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要为灵岐门办正事了,还是同琳琅一起,那心情,甚是开心。
不在师父和岳山南眼皮底下,那可都是他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