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和这位姐姐这是...”
“噢,我与小女原本想去灵山会友,见天色已晚,欲在此借宿,不知可有村民们肯施舍间屋子,收留我与小女一晚。”
“那去我家啊!我家就我爹娘与我,房子也空,大叔别客气,走走走——”沉沙乐不可支就把这中年人往家里拽。
“嘿,沉沙这小子,准是见了美女忘了哥们儿,哼!”一群被遗忘的熊孩子们只得推推搡搡着跟着往村里走。
村口的草丛里窸窣作响,却只见一只兔子跳了出来,转眼又窜入另一边的草丛中。
“姑娘看着瘦削得很,来多吃点!姑娘多大啦?”洛三娘望望那女孩又望望沉沙,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妇人,又多嘴多舌,别吓着人家。”洛三郎推了推他娘子,又瞥了一眼沉沙。
呵,这小子的脸早已红透半边天,吃着饭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女孩儿脸上带了浅浅笑意,却不看他,只顾低头细嚼慢咽。
倒是那中年男子开口了:“鄙人姓岳,这是小女琳琅,此去灵山是与她叔伯相聚,不曾想脚程慢了些,没能在日落之前赶去,不知先生可否借鄙人与小女宿一晚,天亮前就走...”
“好说好说,我们山野人家的没什么金砖银饰的房子,只有这陈年的老藤搭的简陋屋子,铺个床出来倒是容易,不过就是怕委屈了先生和姑娘...”
岳山南见这庄稼汉朴实,一脸黝黑却透着细细汗珠,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风吹日晒的劳作人民,这年龄怕是比自己还要小上一点儿,心中便放下江湖人的戒备。
“先生哪里话,先生大义,鄙人自当感激不尽。鄙人家住竹山脚下,若先生有困难,可教这孩子来竹山寻我便是,此番施恩鄙人必当报答。”
寒暄了一阵,天色渐黑。洛三娘拾掇出来个草铺子,又分了床铺盖,两个汉子便睡了上去,三娘则挨着琳琅睡到了大床上,沉沙自然还是躲到他里屋的小床上去了。
月黑风高,乡村的夜相比城镇更是寂静得可怕。村头大榕树的枝叶簌簌作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的到来。
三更天。空气中开始刮起夹杂着血腥味与铁锈味交织的阴风。一片黑影整齐地涌动着,带着些许月光映出的金属亮色,转眼就涌到了洛家庄村头。首领的人对着身后一干人点头示意,一拨人冲入村庄,停在洛三郎家门前。
一人蹑手推开门,找到床上躺着的岳山南,正准备一刀刺下去,却见他猛地一睁眼,那人便立即被封了喉。
“谁呀?”洛三娘撑着疲累的身体坐起。
“啊——”不想她一声惊叫,只看见一群黑衣装扮的人已经跟岳山南与三郎打到了屋外。三郎手无寸铁,又没有武功在身,只凭着平日里苦干农活,还存着点儿体力。
三娘当即甩了把锹给他,自己则连滚带爬回屋里,只看见沉沙还愣坐在床上。
“沉沙!快下来,过来,钻到这木桶里面去,快!!”说罢转身捡起个锄头就往外冲。沉沙不明所以,并没有听她的吩咐,也冲出屋外,奈何自己身形小又没有武器,对着家里一顿乱翻翻出个擀面杖不分青红皂白往人群里砸。
“娘子!别过来!”一个晃神洛三郎的腰部已被刺入一刀,顿时一口血喷出,应声倒下。
“啊——让你们这些天杀的祸害人!”说罢三娘冲入阵仗,不要命地用锄头乱砍一气。
岳山南怒吼一声:“洛兄!!三娘快出去!”一剑又刺入一黑衣人的胸膛,又加了一脚将他踹开。
声响惊动了邻居们,一群人操起锄头铁锹就往外冲,一顿乱砍。
“爹!爹!”琳琅捡起她那把青玉剑,一阵恨意涌上心头,也不管平日里学的什么招式了,对着黑衣人就是一顿乱刺,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但那黑衣人足有百十来号,洛家庄那么小个村庄也就二十多口,平民对杀手,人数还不占优势,哪里敌得过?
只见带头的黑衣人一个手势,人群中不知从哪儿射出一团火焰,那火焰像点着了油,在空旷的院子里迅速蔓延,村民们根本来不及呼救,转眼见就被火海吞噬。
一个黑衣人趁大家不注意,将长剑刺向岳山南,奈何沉沙眼尖,急忙大叫:“小心!”岳山南猛地一回头,用手中的双刀挑开长剑,顺势杀了那黑衣人,与此同时,却见刚才提醒自己的沉沙被三五个黑衣人包围。
岳山南顿觉奇怪,怎么回事,这些人难道不是冲自己来的吗?可是刚才他们一进屋,目标明明就是自己啊?!这种声东击西的打法让他来不及细想,总不能看着这小鬼因为自己死于非命。他与琳琅从外围包抄,用刀剑以相反方向画了个弧形,速度极快,黑衣喽啰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命丧于此。
一番血战之后,三人已是满脸血污,筋疲力尽。沉沙拖着伤痕累累的腿,爬向他的养父养母,却见他们早已被烈火吞噬,面目全非。
一夜之间,洛家庄,只剩下他洛沉沙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不敢相信。
“父君!这就是你让孩儿受的人间磨难吗!就是要让我的家人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沉沙悲痛欲绝,朝天嘶吼。他嚎啕哭了出来,不禁后悔当日自己的鲁莽冲动。
岳山南拖着长剑,看着遍地焦尸,不禁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爹!”琳琅满头乱发,满身的泥土与血污,颤抖着冲了过去,望着岳山南满身伤痕,却不知所措。
“不要紧,爹没事...沉沙呢?”岳山南无力地摆了摆手。
“沉沙?沉沙?”哭晕在三娘尸体旁的沉沙被琳琅摇醒。
东方天色已呈鱼肚白,清晨本应清新扑鼻的泥土芬芳,如今却成了浓郁的血腥味。三人为乡亲们在村头立了坟冢,拜了三个响头。
岳山南说道:“沉沙,我本应报答你爹娘的留宿之恩,却因为江湖宿怨连累他们无辜惨死,我在此发誓,定为他们报仇。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要将你送进灵岐门,让你学会一身本领,亲手解决你的杀父仇人。”
沉沙望了望岳山南。生死他没见过多少,大概是比当年在雷池所受的三丈天雷更痛一些。洛三郎夫妻俩养育了他五年,他们善良勤恳,忠厚老实,与世无争,辛苦耕作只为养活家中妇孺。沉沙受了他们五年的养育之恩,本想着待回归天庭正位之后为他们向阴司求个长寿,哪知这么一桩飞来横祸,白白断送了二老的性命。
爹娘的死,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抛弃的孤儿,心似被剜空了一样,无处着落,像个被世人唾弃的孤魂野鬼。
他虽孤傲,自居天帝之子,却也不是圣人。对于岳山南,他不是没有怨恨。照着事实来看,确实是他父女俩来到洛家庄,引得凶手进村,害的他洛沉沙失去双亲。
可是,世事怎么会如此容易让你分得清黑白,了得断仇怨?岳山南并没有错,他怪不着他。他躲避仇人,戒心很重,没把事情告诉他们也是应当。杀了他父母的不是岳山南,而是那些黑衣人。
就好像当年在天宫,他并没有错,尤疆与桑芷也没有伤害到他和良姬,可是桑芷的孩子却没有了,若说他是凶手,他自然也不愿意。谁是谁非,真的很难辨清。
短短五年的太平日子,怕是到此结束了。今后,他只得跟着岳山南,就像他说的,去拜师学艺,寻找凶手,自己去解决他们。
这是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他别无选择。
三人去了村后的溪水洗了洗伤口,便准备出发了。
沉沙拖着疲累的步子,跪在大榕树下,双眼通红。
“爹...娘...你们安息吧...沉沙,一定为你们报仇。”
“岳叔叔,你说的灵岐门,是什么地方?”
“如今江湖武林中最大的修仙宗门,也是我的结义大哥,谢长宜所创的门派。”
傍晚时分,四人到达了灵岐门所在——灵山。
灵岐门的掌门人谢长宜和岳山南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当然,这天下还有好多跟谢长宜拜了把子的“兄弟”。江湖人嘛,爱结义,可以显得自己满身侠骨气概。
在这护灵山庄大殿坐了许久,谢长宜终于在几个身着统一青色道服的弟子的簇拥下出来了。
“实在抱歉,让岳兄久等了。”原来这谢长宜竟儒雅的多。虽然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的沟壑沉淀出岁月的磨砺,却步履沉稳,语调平和,笑意浅浅,让人平白生出一些信赖感。
“哪里哪里,谢兄日理万机,我本不该前来叨扰,只是...”岳山南瞟了一眼大殿周围,谢长宜立刻明了,“都退下吧,我与岳掌门有些话需要单独谈谈。”
“本想着这几日赶着前来与谢兄商议此事,却不想还是迟一步,还连累了这孩子一家...连着村民们都送掉了性命...唉!我岳山南真是没用...”说着把灰头土脸的沉沙推到谢长宜跟前来。
“岳兄不必自责。此事...施暴者必是冲着国宗之争而来...你且在我灵山呆几日,我们将这内里因果详细捋一捋,再商讨出个万全之策出来,才好让你安然回竹山。令爱与这位小兄弟,暂且也留在我这儿,何去何从一道从长计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