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四人便来瑶池殿报到了——当然是为了西王母上神大人送的神秘的奖赏。
一团似从寒冰上冉冉升起的仙气消散之后,西王母出现在了鹤冠宝座上。
“昨日你们表现不错,本宫说过,自会为几位备上一份厚礼。”说罢从袖中拾出一面镜子。那镜子样貌极其普通,甚至连金边都没有镶,就是裸得似刚打磨出来的,与这金碧辉煌的瑶池殿截然不符。
看到镜子,倒把沉沙唬住了。难道是…双鸳镜?
不可能,双鸳镜在往生海底,师父不会骗自己的。
只听西王母道:“这是我仙家一样至神通灵的宝物。沉沙,今日就作为酬劳赠予你。”
天天从这些老神仙们手里收好东西…久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谢娘娘赏赐。”
他伸手接过镜子,不禁向镜中的自己瞧了一眼,却仿佛目光和神思立刻被其定住,不能再将视线移开。他忽觉有些困倦,但是并没有困到立刻就要睡去。
他捏了捏天应穴,眨眨眼睛,才觉得清醒了一些。沉沙看向周围,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一时尴尬,只得向西王母道:“娘娘,我等既已完成任务,应当就此返回灵山。”虽说还有往生海未去,但修心炼道,也不急于一时。此时还是回家探探情况为好。
西王母并不言语,只和蔼地点点头。
四人二鸟驾云飞回,不出一日便到达灵山。登上护灵大殿,却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丝血腥气,安静地让人意外。
沉沙心道不好,忙奔进谢长宜卧居,却看见枕头被子叠得整齐。虽说没出乱子,但…沉沙有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他慌忙翻找,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些卧具倒像是…很久没人用过了!
沉沙腿有些软,还是撑着狂奔出屋。谢重言,谢重言呢?他奔进谢的卧居,照样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是——
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到大殿来。”
四人又飞奔进护灵宝殿,只看见寻常师父谢长宜的宝座前立着黑衣的谢重言。他与平日无差,面无表情,冷若冰山。
“师兄!”
琳琅只一意跑到他身旁,却在半路停住了。
她呆呆地望向谢重言身后,那…是谁?
他身披红里黑衣,却隐约见到健硕的胸脯。头发松松垮垮地束在脖间,眉骨挺拔,鼻梁如峰。只是嘴角带着凉薄之意,没什么血色,却在看向琳琅之时透出一丝挑衅。
他慵懒地半躺在谢长宜的主座上,轻蔑地看向座下三人。
这是什么意思?来者必定不善,但是看起来谢重言倒像是臣服于他,他…果然叛了。
为什么是果然?虽说从小到大他都觉得谢重言深不见底,给人感觉也是亦正亦邪,但他到底是师父长子,怎么也不会做出背叛师门这种事吧。
可是如今形势已经摆在眼前。
别的先不管,最重要的事得问清楚。
沉沙将琅琊锏一横:“我师父呢?!”
只见谢重言望向主座上的人,交换了眼色,便招呼道垂帘后方的喽啰们。
出来了四个人。他们…抬着一副棺材。
知不知道噩梦与现实相遇是种什么感觉。沉沙不知道,只是觉得此时脑中嗡嗡作响。
晴天霹雳。
谢重言丝毫不客气地一掌将棺材盖掀开。里面躺着的,果然是谢长宜。
三人惊得直直后退,沉沙扑跪在地上,眼眶红的几欲裂开,满腔悔恨与怒火哽在喉中吐不出来。
琳琅捂着嘴巴直直向后跌去,此时她眼中只有惊恐的泪水,却一把被主座上的人揽过。
他对她邪魅一笑:“怎么样?美人儿,本座送你们的见面礼还满意吗?”
沉沙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就要扑上去吃了他。
“谢重言!你不仅叛出师门,还弑师弑父!”说着便操起琅琊锏向谢重言愤恨挥去。
谢重言轻轻一闪躲过,却立刻有十几个软甲披风护身的蒙面人从暗处涌来,将沉沙制服。沉沙不敌人多,一时瘫软无力,只得生生跪下。
未央见沉沙落败,便要上去补救,却又出现十几个蒙面人,一把将她和肥遗按倒,颈上架住刀剑。
那神秘男子撩起拖地的长衣摆站起,向沉沙走去,边上谢重言半低着头机械地让道。
“哼!在我的地盘,胆敢动我的人,真是活腻了。”他慢悠悠地挑起沉沙的下巴,忽然对着他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沉沙立刻鲜血从口中喷出。
他靠近沉沙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是谁,你应当知道。死有重于泰山,你师父他能死在我手里,当真是他的福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起身,眼神由狂喜转为冷漠,兀自向主座走去。
沉沙眼中包着泪水,却死也不肯滴下来,却死死瞪着那神秘男子,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口中嘶哑道:“神鹰坛…穆耶…哈哈哈哈哈哈…有种…有种你对着我,把他们都放了!”
穆耶眼中满是嫌弃,却立刻两手一拍,又变换为惊喜的表情:“啊!你提醒我了!他们三个跟着你可受苦了,不如…我先替你慰劳慰劳他们…穆兹!好生伺候着,别让洛少侠说咱们待客凉薄。”却看见谢重言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好似一块冰冷的石头:“是,主座。”
穆兹。
谢重言的名字?为何也姓穆?
一个可怕的想法划过沉沙的脑袋。难道说,谢重言不是师父谢长宜的亲子?他本就和穆耶是一家?看起来穆耶不过二十四五,定不是谢重言之父。这恩怨,怕是要上升到上一代了。
沉沙心中突然想起一个人。他只厉声喝道:“站住!岳山南呢?岳山南在哪里?”
穆耶愣了一瞬,将才“和气”的眼色霎时退去,阴沉着脸却扬着嘴角道:“谁是岳山南?岳山南呢?你知不知道?”又拽住身边另一个喽啰:“你知不知道?”
最后对着沉沙无奈摊手,脸上却又嬉笑不减:“我不知道啊。要不,你陪我吃顿饭,我陪你去找找?”
沉沙见此人喜怒无常,根本无法交流,却又心思阴沉,城府定深不见底,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对付。
此时穆耶却又发话:“啊!我改主意了!我要那位小美人陪我吃饭。”指尖指的是远处跪着的沈未央。
沉沙不用回头便知他何意。这回精神力气缓和了些,他不待手中琅琊锏微颤,便一个屈腿滑出蒙面人的包围圈,直直向座上的穆耶刺去。
可是琅琊锏不是剑,见不了血,只能致敌内伤,若是不能有足够距离,打击力度达不到,这一刺也是无用了。
沈未央心里一紧,感到一阵气息郁结,却见颈上刀剑“咣啷”全落了地,才发现是肥遗趁乱收拾了那些喽啰们,脱出身来解救了她。
“多谢。”便兀自冲向宝座,欲助沉沙一臂之力。
琳琅在穆耶走向沉沙之时就已瘫坐在地,此刻也懂得是争一丝生机之时,便毫不含糊地甩起苍玉。这一打,她还要纠问出岳山南的下落。
更多的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整个护灵宝殿顿时乱成一锅粥,地面上已渐渐被血泊覆盖。无数蒙面人倒下,又无数人冲进来。沉沙与谢重言相持不下,而穆耶却被谢重言舍身护着,半躺在主座上打盹。
沈未央见他闭上眼睛,欲从后刺之,便悄悄甩开蒙面人,将剑尖向穆耶送去。
谁知穆耶两指一夹,本欲生生折断幻灵,却不想它坚韧无比,只得一个甩袖,连人带剑揽进自己怀中。
沉沙一看不妙,想上前施救,一把狠劲掼了谢重言一棒,扑上去查看已经倒地不起的沈未央。
只见她脸上毫无血色,口中不断流出黑血,好像中了毒。他来不及抱起她,只得在旁与穆耶动起手来。
冷不防他摸出一颗碧绿的珠子扔向自己,而自己却仿佛受了如当年雷刑一般的暴击,脑仁开始剧痛,胸口膨胀欲裂,好像要把他生生炸开。沉沙的头发已经全部散开,身子只能随着强大的音波震荡,而手臂和腿都似被定住,连弯下腰抱起未央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的她静静躺在地上,似无声息。而他披头散发,口中渗血,眼睛早已血红,倒像个魔鬼。那颗绿色的珠子发出莹莹的光芒,浮在空中,还在不断向他施加威力。一瞬间他仿佛失了聪,脑海中只念叨着:对不起…
穆耶满意地看着他的作品,摇摇头:“洛沉沙,你这个样子,可真难看。”遂收回了绿珠子,命谢重言拎起沈未央,化为一道黑烟消失于垂帘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