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小赖休假,他硬嚷着善男陪她去游乐场。
善男想到好久都没有带孩子出去玩,心里觉得内疚,于是两人买了“装备”奔向游乐场。
善男戴着小赖帮她选的小熊猫帽子,那小熊猫玩偶趴在善男的头上可爱极了。
善男还是个孩子,她自己就是个孩子。更何况,她有一张娃娃脸。
小赖则选了一个长颈鹿戴在头上。俊朗的脸上全是安辰佑的影子。
善男还是不能忘了安辰佑,忘了殷倩男。何况,这个孩子就是一颗活化石。她的噩梦的活化石。
碰碰车上,旋转木马上,两人像两个来自天堂的天使,笑得开心无邪。
“我们还玩什么呢?”善男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
小赖指了指旁边的过山车。
“可是…怎么办,妈妈有恐高症……”善男想起十年前坐的那次过山车就如梦初醒般被吓到了。
“可是,小赖想玩……”小赖的声音很低,他只能和自己抱怨。
“哥哥陪你玩好不好?”一个清脆的男声响了起来。
善男和小赖一齐回头看那人,发现正是施岸泽。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大的人还来游乐场?”善男口气里有些调侃,“还哥哥?你不害臊啊……”
小赖见善男居然会对他笑,说明他是个善男的朋友,于是有礼貌地打招呼:“哥哥好——”
岸泽露出招牌微笑说:“你好!”转而一本正经地对善男说:“我是来工作的!一边体验一边准备些企划书。别小看人。”
“你会写企划书吗?”善男不觉笑了。
“什么?喂,我在温氏比你职位高好不好?!你敢这么笑话我!”他嘟起嘴完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善男望着岸泽的时候,就像在欣赏一张简单的插画,岸泽就是插画里那个单纯无邪的王子,只是这个王子是个傻瓜王子。善男越想越笑,在阳光下,那笑脸灿烂无比。
岸泽看见善男越来越开心的笑,心上更加愉快,于是转而抱起小赖往过山车进口走去。
善男在下面看着过山车上开怀大笑的两人,也放肆地、第一次开怀地、完全只因为心情好而笑了起来。
从过山车上下来,岸泽带着小赖朝善男这边走过来。他和小赖手牵手迈着夸张的步子朝她走来。
“善男阿姨,给岸泽买棉花糖吧。”岸泽笑得像个孩子。
善男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善男问:“喂,你家人都不管你吗?总是这么疯?”
岸泽听到这儿,停下脚步。他抬头看着她,有些黯然地说:“不会有人管的。不会有人管我的。”
“为什么?”善男追问道。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开了我。所以我一直都一个人。”岸泽的睫毛垂下来,风把他的眼睑吹皱,刘海微微颤动,显得忧郁许多。
善男意识到事情的复杂,也猜到了什么,于是说:“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没心没肺的,真让人头疼。”
岸泽斜上一抹苦笑。
孩子,孩子。善男只当他是个孩子。
善男觉得气氛不对,转而问道:“岸泽,你第一次坐过山车吗?”
岸泽突然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善男看了看小赖,有转过头回答说:“小赖说你全程都在发抖。”
“发抖?我什么时候发抖了?你个小鬼头!”岸泽说着和小赖两人闹了起来,样子就像两个孩子。
善男看着他们追着、打着、笑着、跑着,心里眼里全是笑意。
岸泽是个天生快乐的人,岸泽告诉善男,总是装作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真的很累,他这么真的开心还是第一次。
小赖告诉他善男只是自己的阿姨,并不是妈妈。岸泽更加觉得善男是需要有人来疼爱的。她总是一个人。那么辛苦,却说不出。
善男带岸泽去了她家,三个人坐在那儿只是笑,不说话。
善男知道了岸泽的双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的事,岸泽亦知道了善男不为人知的噩梦。两个人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的朋友。
“那个……”
“那个……”
两人不约而同地迸出两个字。
小赖看着他们俩,很识趣地进了里屋,在里面使劲偷听着。
岸泽温柔地笑着,说:“你先说。”
善男点点头,说道:“我看小赖很喜欢你,你也比我小,要不,我们做姐弟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彼此照顾。…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从经以后咱们就是比谁都亲的亲人了。”
岸泽惊诧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岸泽看着眼前的人,有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善男比自己大三岁,可是,岸泽对善男不是善男对岸泽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啊。岸泽心里挣扎着。可是,如此亲近的关系,岸泽不想拒绝。
小赖叹了一口气,默默关上门。
岸泽对善男的心意,连小赖都知道。
“什么?”
温昊倾听见岸泽说自己被善男收编为弟弟笑得直不起腰来。
“人家说招亲招亲,你这可真是招了一门“亲”啊!哈哈……”温昊倾觉得善男做得真好。无论对岸泽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好。
温昊倾看着岸泽的苦笑不得的模样,心里却很高兴。
“把追求自己的人变成弟弟,你也真忍心啊!”温昊倾笑着和一边正做企划案的善男说。
善男抬起头说:“我这是帮岸泽,成了弟弟就能更好地照顾他。”
“照顾?你难道不知道他……”温昊倾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知道什么?”善男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对于岸泽,她知道的只有那么多。
她只知道,他是个缺少温暖而自我堕落的孩子。而她,是他选定了的亲人。岸泽还不懂爱情。因为,谁让上天安排岸泽和她见面那么像一场纨绔子弟玩乐的戏码。在善男脑海里被毁掉的初印象真是个大问题。
善男喜欢喝绿豆沙,岸泽便亲自去学,学了亲自做给善男吃。小赖喜欢画画,岸泽便帮他报了一个绘画补习班,请最好的老师教他。善男怪他破费,岸泽说自己的钱第一次花在有用的地方了。善男每周都会去施宅看他,陪他一起打电玩,和小赖三个人一起做饭、做家务。岸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可是,另一种感情也不知不觉地愈来愈深。
深秋无语。
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旁,岸泽开口道:“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会走到哪里?”
善男扭过头看了看他,说:“傻瓜,这路不久就分岔了。不会走很远的。”说完,她将岸泽后背的一根头发摘下来。
“连你的头发都想粘着我。”岸泽笑笑,觉得她的眸子更加清澈了。清澈得直摄人心。
路过一家酒馆,善男把岸泽拽了进去。
善男坐下问岸泽:“酒量好吗?”
“废话。温昊倾没跟你提过我叫‘施不倒’吗?”岸泽有使出招牌笑容。
善男撇了撇嘴,又说:“待会儿喝醉了我不背你啊!”
她和他一边聊一边喝,从这儿说到那儿,从相遇说到今天……
善男觉得头有些晕晕的,看见岸泽有些不对劲儿,于是说:“岸泽,我们回去吧。”
岸泽抬起头看看她,眼神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善男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这里好痛……”岸泽喃喃道。善男赶忙用手给他揉:“哪里痛?哪里?”
岸泽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心好痛,好痛…因为你总是看不到它……”
善男怔了一下,转而说道:“开始说胡话了你,快走吧……”她试图去扶起他,可是他却更加难受了。
这种感情他最清楚,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只有自己刻骨铭心。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善男…好喜欢……”岸泽看着她,眸子里有晶莹的泪花在打转。
善男按住他的手,把酒瓶抢过来,语气有些生气:“岸泽别再喝了,你喝醉了!…岸泽!你有没有在听?!”
岸泽直起身,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忽然笑了笑。善男看着他更加担心了。
突然,岸泽的话语变得温柔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醉了?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真心话当成醉话?你为什么不敢听我的真心话?你就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让我喜欢你。…我根本就不想当你的弟弟,我想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滑到了脖颈深处……
他趴在酒桌上睡着了。眼里不断流出泪来。晶莹剔透。
善男完全怔住了。她终于明白了。岸泽并没有把她当姐姐,更没有把她当做一般的女人,他把她放在心里,一直放在心里。
可是,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去爱一个人。或者说,带着一个人进入她的世界。
岸泽知道一旦说出口或许会撕裂原先“美好”的关系,可是,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更加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爱情。
善男把完全不醒人事的岸泽送回家,一直照顾他到第二天早上,在他醒来之前离开了。
岸泽睁开眼睛,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他一直都没有睡。这个晚上,他好想时间停住,就这样把她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