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办公室里,善男照例端过一杯牛奶咖啡。
温昊倾一边看资料,一边抿了一口。突然他一下子把咖啡杯放下去,声音有些大。
“怎么了?咖啡不合胃口?”善男转过身问道。
温昊倾摇摇头:“怎么会呢?”那咖啡里有一种味道,那味道让他想起了宥恩。
他站起身,下楼去了。
善男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她从答应他的那一刻,决定不再过憎恨、怀疑、黯然神伤的生活。她要试着去改变自己,改变她原有的生活。
当她整理完文件下楼送去给萨莉复印的时候,听到电梯里有人似乎在谈论她。
“听说她现在和温总住在一起……”
“是吗?我说呢,开会的时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
“真不害臊……”
“就是,也不看看她自己的形象就**温总……”
“公司不准谈恋爱是明码规定……”
这时有一个人又插了进来,说道:“有些人,以为化了妆就是人了,其实还是狐狸精……”
“温总才不会看上她,只不过是看她可怜收留她……”说完,三个女人说笑着出了电梯。
善男淡然地跟在她们后面,直到大厅入口处。
突然,一个女同事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是善男不禁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神情慌张地不敢看善男的脸。
温昊倾这时正好和施岸泽从外面进来,两人看情形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施岸泽立即皱起眉头:“这群大婶……”说完正要过去,被温昊倾一把拉住:“善男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岸泽看着温昊倾会心地笑了。
另一个女同事故作理直气壮地冲善男说道:“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善男突然低头笑了一下,抬起头对着眼前跋扈的女人淡然地说:“你和乔组长的地下恋情什么时候修成正果,到时候别忘请我喝喜酒啊!”
“你…你胡说!”那女人顿时羞红了脸。
善男又转到另一个女人面前,冷冷地说:“高副总编,被别人抛弃的滋味好受吗?”
这女人一听,眼睛像是要迸出来一样,立刻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走!”之后赶紧拉着其他两人溜之大吉。
善男看着远去的三人的背影,嘴角斜上一抹淡淡的得意的微笑。
回到办公室,施岸泽不禁拍起手来:“啧啧…姐,你太酷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的那些事?”温昊倾笑着问善男。
“那个和乔组长发展地下恋情的女人的事是我偶然听到的,而高副总编的事,我还真不知道……”善男笑了笑。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被抛弃了?”岸泽不解地问。
善男轻笑了一声,又说:“她是个高龄剩女,四十多岁都还是单身一人,想必非常寂寞…她浓妆艳抹,穿了并不符合她年龄的短裙,喷了很浓的香水,可见她必定有心仪的男人…当我走近她的时候,她的身上还有残留的红酒的味道,说明她昨晚一定喝得一塌糊涂,而一个女人这么买醉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男人不愿意和她结婚,她只能和他做**……”
善男说完,三人在办公室里一齐笑了起来。
这天,善男把小赖从岸泽那里接到陶老那儿,陶老说是要请他们吃饭。长久以来,这样像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是从来没有过的。
善男到了绘画班的时候,陶老已经接了他出来。三个人一齐过马路,这情景,任谁看了都是祖孙三代。如此幸福的一家人。任谁都不能拆散的一家人。
善男很敏锐。她有一双敏锐的眼睛。陶老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像是很久以前就看到过的一样。但是,她说不出。
阳光十分晃眼,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讨厌晴天。像是眼睁睁地盯着自己似的。
突然,一辆大货车横冲直撞地冲向这里。那紧握的双手一下子抽离出去,善男的骤然一紧:“小赖!”下意识,她正要随那孩子扑向马路中央。
“男男——”
善男的身子顿时僵在那里。
没错,是的。
陶老用难以置信的超乎他年龄的敏捷速度将孩子来回善男身边,也一并,喊出了这声藏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呼唤。
善男转身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坚强的女孩终于哭了。
是什么理由让一个人突然间泪流满面。亲情可以成为最好的理由不是吗。
陶老站在善男面前,把那早已僵住的身体紧紧地锁在自己怀里。善男,像一个孩子似的地哭了。原来,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对的,为什么他的脸庞虽毁却依旧亲切,为什么他的眼神总是温暖加倍,为什么一天一天,这么多日子的陪伴,她并不是没有感觉。
“爸,爸对不起你。爸不应该丢下你,所以爸回来了。一直就在你身边看着你呢。”陶老,不,应该是殷彦青,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抱着自己疼爱的女儿。
当年的那场大火,的确是意外,烧死的是当时恰巧来帮忙的新学徒。殷彦青就站在大火的另一边,看着麻木跪地的善男,心疼的泪水一滴滴往肚子里咽。但是,他只有假死才能躲过高利贷的追杀。那天后,善男就搬了家。这么多年,原来父亲一直都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没有你…没有你家还算个家么?”
善男说出了话,这句心里话,在好久之前,善男发誓,如果找到了父亲,她一定马不停蹄地对他好,永远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善男就是这样的人吗,埋怨什么的一句也不想说,也不愿再多说一句没用的,只想像现在这样好好地。
不是下雨天,是大晴天,善男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善男抱着一堆文件上楼的时候,看到电梯里有一个衣着不像是公司的女人。她戴着墨镜和很大的帽子,看不清面貌。棕色的卷发直到腰间,塑身的长裙,还有黑色的高跟鞋。这个女人浑身透着一股舒服的气质。善男心里想。
碰巧的是,她也一样出了电梯上了三楼,一样地进了昊倾的办公室。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站在门口,她的脚像是灌了铅移不动步子。
“姐,面壁思过呢?怎么不进去?”岸泽从后面出来笑着问她。
善男转过身说:“里面有人。”
“有人?我猜一定是女人…怎么样,是不是?”岸泽忽然看到善男很正色就收敛起笑容朝门缝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女人转过身来。
“宥…宥恩?”岸泽有些失色的脸让善男感觉其中有事。
“你认识她?”宥恩,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善男想不出来。
岸泽一本正经地把善男拉到一边,说:“姐,我有话和你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去楼下咖啡厅谈。”
咖啡厅里,善男觉得岸泽今天有些怪怪的。
“她和昊倾认识?”善男开口问道。
岸泽点了点头,忽然抓住善男的手,说:“姐,我下面说的你一定不要激动。”
善男感觉的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叫潘宥恩。三年前,潘宥恩从法国回来并且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小提琴表演者。她家和温家是世交。昊倾的爸爸不顾昊倾的感受,为他安排了这场不幸的婚姻。”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善男的脸,有些不敢往下说。
“然后呢。”善男淡淡地问。这也没什么。如果是温昊倾那样的男人的话,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不曾出现过才是怪事吧。果然,昊倾还是一个抢手的男人。
“然后…昊倾逼不得已娶了宥恩,可是,他在婚礼结束之后立即去了西雅图,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一去,就是两年。宥恩去西雅图演出,两人不期而遇。后来,众所周知的就是,宥恩爱上了昊倾,但昊倾不愿意顺从他爸爸承认这场婚姻。但是,就在去年,昊倾提出离婚的那天,宥恩发生了事故……”
“什么事故?”
“那天,昊倾把离婚协议书交给宥恩的时候,宥恩就从宾馆四楼跳了下去……”说完,岸泽看了看善男的脸,她的脸有些细小的抽搐。
“……昊倾请了上海最好的医生,其他的都还好只是右手臂似乎伤得很严重…去年一月,她随家人去巴黎做复合手术……还有,其实……”岸泽吞吞吐吐地不敢往下说。
“还有什么?”善男不知道这个女人、这件事的尽头在哪里。
“其实,这个女人一直都有忧郁症,在我看来跟神经病没两样……”
“神经病?那你看我正常吗?”岸泽万万没想到善男居然有心情调侃他。
“姐,你一定不能小看这个女人,她真的不是一般人……”岸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善男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神经病一样的女人。温昊倾的前任。潘宥恩。也算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神经病了吧。
善男缓缓地站起身,努力朝岸泽挤出一个微笑:“知道了。你回去吧。”
“姐,你,你还好吧?”岸泽有些担心地问。
“你姐我是你该担心的人吗?臭小子,快走吧。”
“姐,你一定要小心她!她绝对不是善类!“岸泽脸上浮现出先前从未出现过的焦虑神情。
善男朝岸泽挥挥手,等岸泽走后那只手臂僵在半空中,良久。
善男不得不想,她对他的爱,就像可以瞬间用行动证明一样。当昊倾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纵身从四楼跳了下去。如果她真的有病,那么在爱情中她也是清醒的。她真的爱昊倾,或许胜过自己。
温昊倾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昊倾一度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可事实是他们再一次相遇,在如此随意的一个时间点。
“你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宥恩微微地冲他笑笑。他看她时,只觉得,仿佛她更加漂亮更加年轻了一样。她的微笑,比任何人都正常,因为,她懂得用怎样的微笑来试图征服一个男人。可惜,这个男人已经不爱她了。
“过得好吗?”昊倾终于开了口。
“嗯。只是太想你了。”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先前的病症。如果说她是个神经病的话,那么她是世界上最优雅的神经病。
“……你还在演出?”
“我已经不拉琴了。”她说得云淡风轻。
“这次回来有事吗?”昊倾站在原地,感觉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宥恩走到他身边走下来,说道:“有。你呢?还好吗?”
昊倾点了点头。
“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昊倾没有拒绝。自从上次,昊倾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他的坏对谁都可以,只是唯独眼前这个女人,他不可以放肆。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一次。无论他说什么,都可能成为她发病的导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