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数天早过,这日郑虎臣和伍术等人回到下处,只见天下群雄,如“塞北双雄”高智慧和幸强勇,以及当今天下三大门派之少林、武当派的一干高手约有数百人,都陆续来到了。为免鞑子察觉,他们秘密地陆续来到城外的一处破庙中集会。
郑虎臣这时为了要救文天祥,当仁不让地以天下武林盟主自居,将自己这几天自张千载处探听到的有关文天祥的情况,向大家进行了通报,结末道:“文丞相如此大仁大义,而能舍身赴死,其实英雄可敬!我等习武之人,正该以他为榜样,为了正义永存,虽死何憾!”
“为了正义永存,虽死何憾!”群雄轰然答应,声若雷霆。
郑虎臣大喜,道:“虽然如此,死毕竟是实不得已才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之举;尤其是文丞相这样的大英雄,我们不能让他白白地牺牲,我们要拼了命地把他救出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作出一万分的努力;惟其如此,我们才能够完成抗元复宋的大业!”
群雄听了,又是一阵哄然,争相请命道:“郑大侠要我们怎么干都行,快下命令吧!”
郑虎臣一阵激动,朗声道:“这个时候就快到了,请各位英雄稍安勿躁!”
安顿好群雄后,郑虎臣再次和伍术来找张千载。
张千载将二人让入屋中,道:“二位说的踩点儿,这事儿成了!幸亏在下于此多年,同那些个狱卒早都混熟了;否则,只怕不是轻易就能入去的!”
郑虎臣大喜道:“咱们什么时候前去?”
张千载道:“随时都行!不过,咱们必得多备些吃食、衣被什么的,一来孝敬文丞相,二来也免不了要送些吃食给那些个龟孙子,三来也不惹人注目!”
伍术道:“张义士顾虑得是,我这就着人打理去!”
须臾,衣食备妥,三人亲自肩扛手提,迤逦来到城东,穿行于那纵横的街巷、曲深的胡同之中。记不清过了几条街巷、转了几处胡同,反正如走迷宫的一般;幸好有张千载领着,郑虎臣和伍术终于来到了兵马司监狱门前。
有张千载领着,门前禁卒并未力阻,也未杀气腾腾地呵斥他们;只是在郑虎臣和伍术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们并未携带刀兵之类,便放他们入去了。
郑虎臣和伍术一路行来一路偷眼观瞧,只见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范甚严;来到囚室,却也未如想象中的建于地下或是固若金汤,只是一间低矮、狭窄、不透风的土牢。——说白了,这只是一座四合院中的一间土屋而已!只不过,周围禁卒佩弩执刃环伺,犹如一堵森森的人墙暗中环绕······
张千载领着郑虎臣和伍术进了囚室,将些吃食、衣被孝敬文天祥,又将多半的吃食送给在场的禁卒,同他们热乎着!
郑虎臣和伍术进了囚室,见了文天祥,赶忙下拜道:“草民向文丞相请安!”只见文天祥因久处于此,身上已是长满了虱子,并且衣衫褴褛,实与一般的囚徒毫无两样。同时,郑虎臣和伍术早听张千载说过:只有四十六岁的文丞相,因多次生病,瘦得皮包骨头,已显老态龙钟,左眼已经看不清东西,接近失明。但他一直很平静地对待一切,从容地写诗、读书,把自己的主要经历写了下来。并坦然表示:我想死,也求早死,剐、斩、锯、烹、淹,怎么弄死都行,但就是不自杀······就在这样肮脏腐臭的环境里,他竟写下了流芳千古的长诗《正气歌》——着实感人肺腑啊!
文天祥见他二人面生,不免问道:“二位是谁?”
二人自我介绍毕,文天祥道:“久闻郑大侠为国为民除奸,后来却被捉拿,却又怎地逃脱了?”
郑虎臣约略地将前事述说了一遍,文天祥听得直点头,感慨道:“我大宋所以灭亡,正是奸佞当道,不容忠臣之故!所幸郑大侠机智逃生,亦属万幸了!”说着,又对伍术道:“伍帮主年纪轻轻,就能领导天下第一帮,实非等闲之辈!”
伍术闻言,顿首不已,道:“草民忝为一帮之主,坐视丞相受鞑子蹂躏,其实心里难过。必倾全力拯救文丞相于水火,方称下怀!”
文天祥听了,摇头不止道:“劫狱救我,此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实不可造次!况且,元人所以能灭我大宋,横行中原,并非仅仅是元人的铁骑无敌,亦是大宋的人心已死,国魂已失之故。纵然救得我出去,必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让我从容就义,轰轰烈烈、堂堂正正地去死,或能唤醒人心、复苏国魂。只要人心不死,鞑虏必除,江山可复!”
郑虎臣和伍术再三恳请施救,文天祥始终不肯脱逃。二人无奈,只得暂且告辞,同张千载离开了这非人的处所。
张千载听说文天祥不肯越狱潜逃,另出主意道:“德祐皇帝现如今与宋宗室大臣,寓居蓑城苇。倘能觑便劫了他出来,文丞相又怎能不抛头露面?那时,咱们趁机杀入鞑子皇城里面,据了此处,号召天下;更派兵守住了各处关口,阻住鞑兵的来路。倘天未绝宋,未尝不可以恢复。”德祐皇帝赵隰当年随全太后被虏至燕京,降封瀛国公,令与宋宗室大臣,寓居蓑城苇。
郑虎臣和伍术听了都道:“近畿的兵如何可退?”
张千载道:“忽必烈这厮每年必赴上都避暑,等他去了,京城空虚,便好乘机发难。”
郑虎臣道:“若是得便杀了忽必烈,更加事半功倍!”
张千载听了,摇头道:“只怕杀他不易!”
伍术忽道:“张义士这里距文丞相囚室不远,我倒有个主意,正可同时做两手准备!”
郑虎臣和张千载都奇道:“伍帮主所言,却是甚么好主意?”
伍术笑道:“我想的却是个笨法子:咱们从张义士这里,挖个地道直通文丞相囚室;到时候略施手段,将文丞相麻翻,再偷偷地背出来······”
张千载摇头道:“伍帮主主意虽妙,只怕工具难寻!”在平毁所有汉地城郭后,元廷除了已下令汉人士兵平时在军中进行武器管制外,也限制民间使用铁器。
郑虎臣略思片刻,决断道:“烦张义士设法探听忽必烈这厮什么时候赴上都避暑,具体走哪条路线?我和伍帮主尽量想方设法弄些工具,挖个地道直通文丞相囚室!”
令郑虎臣和伍术始料未及的是:其时元朝不仅严禁汉人结社、集会、集体拜神,而且更加禁止汉人私藏兵器;汉人不能充任主官,随意分配私田为官员、王公贵族私产,汉人变为农奴事;这倒也罢了!不曾想,他们竟然还规定“寸铁为凶”,就连百姓的菜刀、剪刀之类都要几家合用,每户还要安插元兵监视,称“家鞑子”,食宿由寄主供给,并且享有辖下人户女孩的“**”。“诸蒙古与汉人争斗,汉人勿还报,许诉于有司。”等等。民族压迫,十分残酷。限制民间使用铁器,竟至严格如斯。其时,群雄的兵刃皆已被缴殆尽;伍术麾下的丐帮,若非使用特制的铁笙,躲过了鞑子的盘查,怕是也要手无寸铁哩!
郑虎臣和伍术无计可施,只得令丐帮帮众悄然掩至张千载的居所,大家轮流着,硬生生地将铁笙代锄头使用,开始开挖地道。工程的艰巨可想而知,不过,幸赖人多力量大,挖洞、弃土,大家轮番施为,倒也干得进展神速,毫无破绽。
然而,许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地道完成过半的当儿,不意这燕京城里,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那地道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了齐膝的积水,工程不得不暂停。此后连续一个半月却也未见阳光,随后又是一场倾盆大雨,把那地道彻底堙没了。
郑虎臣和伍术见状,彻底失望了——铁笙全磨秃了,哪里还找得到工具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恰在此时,张千载得到消息:“听说忽必烈和太子真金前些天去上都了!”
郑虎臣和伍术听了大喜,以手加额道:“天助我也!”于是急忙召集群雄,商议劫狱拯救文天祥,袭击蓑城苇、劫夺德祐皇帝,以及杀入鞑子皇城、聚兵起事等事宜。郑虎臣道:“事不宜迟!咱们加紧准备一下,预计明晚便可以采取行动!”当时分派人手,令伍术次晚领着属下随行的丐帮帮众约莫千人变易服饰前往兵马司,劫狱拯救文天祥;自己请了张千载领路,携同群雄数百人,袭击蓑城苇、劫夺德祐皇帝。一旦得手后,在皇城外会合,直接杀入鞑子皇城,据此起事!
次晚夜色初降,郑虎臣和伍术各自密会属下人马,检查起事前的准备工作;只见大家普遍缺少兵刃,多以棍棒临时代用。郑虎臣和伍术自也无可奈何,只得勉励大家齐心协力,誓与鞑子抗争到底!
当晚大家饱餐一顿,待到夜半子时,两路人马分头出发。
伍术领着属下随行的丐帮帮众约莫千人,趁着夜色,迤逦前往兵马司。伍术亲自在头前带路,凭着良好的记忆,来到兵马司侧首的一条胡同里;轻声地吩咐帮中护法齐多智、甄守信,令他们分别领了帮众,将兵马司四周暗自团团围定,务必不让鞑子出入。随即同长老任行仁施展轻功绝技,飞身上了身旁的房顶,悄悄地摸至文天祥所居的囚牢侧前方,居高临下地暗自四下察看:只见那里的牢房东倒西歪,眼看着全要倒塌,周围一个禁卒都没有。
“咦!这里好像没人吔!”丐帮长老任行仁奇道。
“是啊!怎么不见张义士提起?”伍术也觉意外,却又不明所以。
“张义士每天都来这儿么?”任行仁低声问道。
伍术道:“原本他每天都要为文丞相供送饮食的,不过,连日来因为要打探鞑子的消息,怕是来得疏了······”
任行仁道:“这就是了!看这里的牢房全都破败得不成模样,怕是正在整修哩!只不知鞑子将他们转移到何处去了,害得咱们白跑一趟!”
任行仁说得不错,在持久大雨的浸泡中,兵马司监狱的牢房摇摇欲坠,鞑子早将犯人们转移到别处,文天祥则被转移到宫藉监了。此刻,鞑子正准备为这里的牢房进行加固哩!张千载连日来忙着探听鞑子的去向,又哪里能够逆料于此呢?!
伍术当时大失所望,怏怏地离开兵马司,领着属下的丐帮帮众,转投鞑子皇城而去。
郑虎臣当晚请了张千载领路,携同群雄数百人,直袭蓑城苇,欲劫夺德祐皇帝,成就一番大事业!张千载领大家抄小道来到蓑城苇左近的隐蔽处;就着朦胧的月光,郑虎臣等仔细地察看着这里的情况:只见那蓑城苇却在层层叠叠的蒙古军营中间,乃是用草苇覆墙、圈成的一个小城堡,里面则是用坯土筑墙搭建起的一座座圆型小营帐,周遭再用灌木、竹子以及栅栏围护起来。中间又有一座纯粹的木构房屋,茅草覆顶,四周还挖掘了壕沟,端地牢固异常。这还不算,只见周遭鞑兵出没,不离左右。
张千载指着中间那木屋道:“那就是皇上的居所了!”
郑虎臣看了,不免惊叹道:“鞑子端地戒备森严!”
张千载不无担忧地道:“如此怎生劫得皇上出来?”
郑虎臣略思片刻,道:“咱们别无他法,只能将这几百人散布开来,趁着夜色的掩护,同时向里进攻。鞑子那时防不胜防,咱们必然有机可趁!”说完,即刻沉声下命令道:“各位听我号令:大家即行散布开来,同时向最中间那座纯粹的木构房屋靠拢,皇上就在里面;大家千万注意隐蔽!记住:得手后,在鞑子皇城外会合。开始行动吧!”
群雄得令,纷纷依令而行,先散后聚,向着那戒备森严的蓑城苇中心挺进。
群雄数百人久闯江湖,于此夜行之术并不陌生,行动起来自然果敢而迅速;须臾之间,已然纷纷潜至小城堡外。有那么一两拨人,竟已不畏艰险,搭人梯越墙而入了!
郑虎臣依然与郑毅、曹猛做了一处,只是加了个张千载。郑虎臣见张千载武艺不精,自也不敢造次,就吩咐郑毅专门护着他;这才回转头来,观察群雄的行动进展。只见群雄纷纷越墙而入,直朝目标挺进。有人已经接近圆型小营帐外围的栅栏了。
就在此时,意外陡然发生了:
自那一座座圆型小营帐里,忽然悄无声息地冒出了百十条“台嘎瑙亥”!
“台嘎瑙亥”是蒙古语“骟犬”的音译,俗谓“细驯出来的细狗”。
——养狗是游牧民族蒙古族人的一项重要生活内容,有“走马是路途的装点,吠犬是家庭的装点”之说,“爱之甚于爱人”。这是因为,好狗不仅是狩猎和放牧的帮手,还是主人的耳目,忠实、勇猛又听话!
细狗尤其如此!这种狗一般来自猎狗家族,无偷吃的不良习性;以身长、腿细、耳竖、鼻尖······为佳。俟其长到一岁,主人就用毛袋蒙住其头,割去**,名曰“净身”。净身后的细狗不吃屎、不逐母狗,经过精心调驯,教以跟踪、追捕、厮咬的全套本领,并养成不叫的习惯,造就勇猛的气势,然后一辈子跟在主人身边专心打猎。其中又有个头大、嘴角深、力气足的佼佼者,既勇猛顽强,又机智灵活,成其为“蒙古猎狼犬”;数条猎狼犬能够主动配合,不用主人指挥,而对狼围追堵截,将其咬死甚至生擒。端的是厉害非常!
张千载久处于此,自然知道细狗的厉害,当下大惊失色地对郑虎臣道:“这些都是鞑子精心豢养的‘蒙古猎狼犬’,大家怕是难以抵敌······”张千载话音未落,只听那百十条“蒙古猎狼犬”低吠几声,呜呜碜人;随见小城堡中鞑兵蜂拥而出:有执弩点射群雄的,有吹号角呼唤援兵的,有包围德祐皇帝居所的······霎时闹得沸沸扬扬!
群雄骤出不意之下,大惊退步,却已不及;只见那弩箭来得迅猛而密集,群雄纷纷舞动手中棍棒进行抵御,却哪里及得上兵刃的趁手?于是不免多有中箭负伤者。这倒也罢了!可恨鞑兵在一阵猛烈的弩箭攻击过后,终于扒开栅栏,放出了那百十条“蒙古猎狼犬”;又一齐各执蒙古弯刀,朝群雄凶猛地扑来。
群雄霎时抵挡不住,纷纷作鸟兽散。
郑虎臣无计可施,只得令郑毅护着张千载先行回去;自己则与曹猛且战且退,朝鞑子皇城方向移动。
要说这鞑子确也凶残已极,纵了这百十条“蒙古猎狼犬”,对群雄厮扑噬咬,虽然未必便伤得了他们的性命,但随之而上的鞑子,各执了蒙古弯刀,却是不容小觑!
——想那蒙古弯刀,的确大有来头:可以说是几经锤炼!早期的蒙古人不是用弯刀,而是用契丹人常用的长刀,后来在与西亚的交易中,他们也接触到了风靡阿拉伯半岛的阿拉伯弯刀,有心的蒙古人认真研究了弯刀受力上的优点,又结合了长刀的厚重和朴刀的锋利,改进材质和锻打方法,引入汉族的热处理技术,于是削铁如泥、令人胆寒的蒙古弯刀诞生了;至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军队的弯刀几乎可以砍断所有对手的刀剑,为蒙古大兴起到极大的战术辅助作用。
虽然,沉重的弯刀也存在一个致命缺陷:挥舞这样的刀会消耗很大体力,而且速度也不会很快,但是对付郑虎臣等手无寸铁的天下群雄,确是绰绰有余的了!
于是乎,“蒙古猎狼犬”加上蒙古弯刀,群雄几乎无可抵御,只有挨宰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