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授徒拒敌虫痴死重聚积怒贾涉亡
不知过了多久,贾似道悠悠醒转,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双眼欲睁还闭;却听有人朗笑道:“娃儿终于醒了。”但他随即又是一阵迷糊,再次昏睡过去。
终于清醒之后,贾似道感觉头脑空空,浑身懒洋洋的。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只见一张“鬼脸儿”几乎贴住鼻子盯着自己。贾似道嚇得一激灵,急忙缩进被窝里直哆嗦;却又被人掀开被子,一把将他拎起道:“懒虫,还睡么?!”
“不要、不要哇!”贾似道不敢睁眼,只是哇哇乱叫。
“不要什么,哼?哈哈哈···”
贾似道听其声不恶,偷偷地睁眼来看,见是一位须眉冗长的大胖子,脸蛋儿红彤彤的,像个弥勒佛。贾似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看了又看,大是惊讶道:“你是谁?这是阴间还是阳世?是梦境还是现实?”
“娃儿,梦做久了,糊涂了么?!哈哈哈···”
贾似道这才如梦方醒,欠身施礼道:“原来不是梦!多谢老伯相救!”
大胖子哈哈大笑道:“娃儿,你拿什么谢我?”
贾似道愣了一愣,道:“贾似道做牛做马,必有以报!”
大胖子笑道:“你叫贾似道么?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来,快躺下吧!”
一连数日,大胖子都对贾似道礼遇有加。贾似道好生过意不去,心道:“我一个小花子,身无长物;只有这条小命,却也是他所救。能拿什么谢他?······也罢,由他怎么的都行。我且先落得享受,日后随他吩咐便了!”
却不觉一晃过了月余,大胖子仍然每日价好吃好喝的请贾似道吃,贾似道这天终于忍耐不住道:“老伯天天如此地招待似道,似道如何过意得去?!”
大胖子闻言大笑,旋即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缶道:“似道,你可识得此物?”
那小瓷缶小可盈握,质近美玉;色若雨后蓝天,间以晨星闪烁,以致流光溢彩,变幻莫测;尤含少女红晕,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贾似道见了此物,顿时眼放异彩。但又立刻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大胖子大奇道:“看你神色,似是心仪此物;却又害怕见它,是也不是?”
贾似道不置可否。
大胖子变脸道:“你既不屑于我,又看不上此物,我还宝贝它作甚么?”说罢,举起瓷缶就摔。
贾似道这才抢上前来,一把搂住大胖子的手,打着哭腔道:“似道该死,求老伯莫要毁了它!”
大胖子见他如此,神色稍舒,轻柔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啦?!”
贾似道未语泪先流,哽咽道:“老伯的宝贝可是‘汝官瓷’做的虫盆?!此为前朝(北宋——作者自注)御用珍品,乃纯洁、平安、吉祥和富贵的象征,似道如何不知其尊贵?之所以不言者,实乃因此触景生情,不忍卒思呀······”随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直将大胖子听了个瞠目结舌。
好半晌,大胖子方才一叹,道:“原来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不幸!适才真是错怪你了!”顿了顿,又叹道:“也罢!待我将这虫盆摔了,免得害你听我差遣,又去玩虫!”
贾似道听大胖子话有玄机,哭着搂住他手道:“老伯莫不是要我学斗虫?我的命都是老伯重生的,又有什么不可做的?!”
大胖子闻言,一把搂过贾似道,抚着他的头道:“娃儿真个乖巧,真是难为你了!”
从大胖子的口中,贾似道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伯父贾濡曾经提到过的、他最钦佩的虫界圣手——“虫痴”史无双:“······三十年前,号称‘风流二少’的我和结义兄弟余不弱联袂闯荡京城临安,侥幸轰动一时、名扬天下。结果,我俩竟然同时爱上了才艺双绝的‘万花楼’当家名妓沈美娇。这一来,不但沈姑娘对我二人难以取舍,便是我兄弟二人也因年轻气盛,彼此之间互不相让。没奈何,沈姑娘只得发出狠话,让我兄弟二人相约‘三年决胜负’,以我二人皆不拿手的虫技一决高低;到时谁胜了,她便跟谁走。······结果,就在决战前夜,我那费尽心机培养练就的‘赤玉蜂’不知怎地,竟突然之间就恹恹儿的,终令我功亏一篑。”史无双说到此处,不由得仰头向天,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此必是那余不弱使诈:趁你不注意时,或以气熏,或以食诱,让那虫儿突然生病。”
史无双点头道:“你倒颇有悟性,天生是块斗虫的料啊!怎么样,愿意学我虫技么?”
贾似道终于大喜,当即跪拜不迭。
次日,史无双领着贾似道来到屋后的一片荒地之间。只见那里野草萋萋,满眼荒芜;惟西北角上有着怪石嶙峋的假山一座。史无双道:“徒儿,看见了么?这是为师多年心血、赖以选育好虫的‘虫场’!”
“虫场?!”
“对!虫必数代选育,方得纯良。仅凭‘偶得’,那不是十分可靠的!”
“师父,您的意思是:这怪石堆里养着虫儿?”
“当下还不是虫儿,是虫卵和虫蛹!岂不闻前人曰:‘夫促织者,草土中虫之变化,或隔数年,放子于土中,生小化大。白露旺生,寒露暂绝’么?如今时方入夏,虫仍为卵和蛹,出土还早着呢!”
“师父,这堆怪石建在西北角上,莫非也有深意?”
“问得好!有道是:‘······草土中必嫩,砖石中必刚。浅草薄土,其色黑白。厚砖深坑,其色赤黄。背阴必矫,向阳必劣。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黄不如青。’徒儿你看,为师将这堆石头建在西北角上,正是要那虫儿处于砖石之中,则必刚强;深藏其中,其色赤黄;位处西北角上,乃背阴处,又必定矫健;再加上所选的虫种本就健硕。你说,能不出好虫么?”
从“虫场”出来,史无双又领着贾似道来到住所旁的另一幢房里,缓缓地转了一圈。只见其中虫盆无数,有木质、陶质、铜质······之分,又有圆形、卵形、方形······之别。直将贾似道看得眼花缭乱。史无双边走边道:“凡欲斗虫,必备好盆。至于这好盆么,须知‘盆须用古,器必要精’。也就是说,必选那古朴精细之物,宜与相配,正如‘好马配好鞍’的一般!你可省得?”
“徒儿省得!”
史无双笑道:“为师再给你说说虫界的一些轶闻,以备应对各种不测之事。须知虫技有高低,玩家有忠奸,倘不小心,极易着了人家的道儿······”
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史无双的一番教导直令贾似道的视野和识见得到前所未有的开扩和提高,他不禁暗自庆幸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转眼夏去秋来,史无双带着贾似道整日价栽些花草,养些蚊蝇之类,说是育虫之药食。贾似道听了大奇。
过不数日,史无双自“虫场”中起出些初生的幼虫,边起边对贾似道述道:“捉虫有法:凡捉促织,必将着竹筒过笼:初秋时,于绿野草菜处求之;中秋时,须在园圃垣墙之中侧耳听其声音,然后觅其门户。果是促织所在,用手启其门户,以尖草掭求其出。若不肯出窝者,或将水灌于窝中。跃出,然后纵目辨其雌雄好歹。如果具足、二尾、上色、体阔、身全者,急忙捕捉,收拾过笼之中。其余三尾、残疾,不入色样者不取。”随又命贾似道将些花草蚊蝇来,道:“养虫须有道:下盆须食白花草,则泥泻出;然后必飨黄米饭,可长精神。食不宜多,休要缺水。嚼牙狭食,暂喂带血蚊虫;内热慵鸣,聊食豆芽尖叶。落胎粪结,必吃虾婆;失脚头昏,川芎茶浴······”。
贾似道不禁叹服。